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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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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糖,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下面,和李三江隔着台阶聊几句天,说说自己要去哪里,说说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麽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麽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丶祈福丶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麽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麽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夥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丶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麽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麽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麽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夥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麽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麽,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麽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馀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麽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麽得空了,今儿个怎麽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丶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麽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乾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丶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迭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花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麽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麽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丶手背丶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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