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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花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丶累了丶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麽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夥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麽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乾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麽自己面对谭文彬丶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花,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麽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花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乾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乾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麽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麽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花,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馀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花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菸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菸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麽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麽事刺激了麽?」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麽?」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麽?」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麽行。」

「你怎麽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麽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馀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丶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麽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花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花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麽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麽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

等什麽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麽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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