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 炼狱锻剑(1 / 2)
岳州侧后方,即是洞庭,洞庭也早已为卞军所占,驻守着两万卞军。洞庭之后是潭州,卞春梁想要退至潭州,便要经过洞庭。
而自岳州往洞庭方向,仅有一条路可以行军。
李献已在这条必经之路的侧方提早部署了四万大军。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洞庭卞军的耳目,但今时不同往日,岳州城内十万大军染疫过半,优势尽失之下局面危急,此两万洞庭卞军便不敢贸然先有动作,只能将消息报于卞春梁,等待卞春梁的示下。
洞庭之后的潭州,也有约两万卞军驻守,但潭州为支援岳州粮饷,如今亦是军粮吃紧,许多士兵便受命于四处紧急“征措”粮草,眼下可以前往支援的兵力不足一万。
至于更后方的衡州,永州,每州也各有约两万卞军守城,但他们在收到卞春梁的命令之后整兵赶来洞庭,则需要至少七日时间。
卞春梁显然等不了那么久了,拖得越久,他的人死得便越多,他不想、不甘、也自认不该就这样被活活困死在岳州城中。
李献将卞春梁如今的困境,以及可以调用的兵力情况,皆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待此次截杀卞春梁的计划有着十足的信心。
在李献的计划中,最好的结果本该是卞春梁染疫而亡,然天公不作美——但也无妨,如此一来,他便有亲手斩杀卞春梁的机会。
卞春梁可用兵力不足五万,且多是多日未曾吃饱饭的残兵弱将,而他手握十二万大军,个个体力充沛精悍……纵然后方洞庭有两万卞军接应卞春梁,却也士气动荡,根本不足为惧。
他决不会让卞春梁有机会活着踏入洞庭!
卞春梁一死,后方卞军自然不战而败,他便可轻而易举地拿回被卞军所占下的半个江南西道的城池!
到时,他如此大功在握,那有关岳州区区几万百姓的小小过失,又算得了什么?
胜仗本就是用尸骨堆出来的,用些微不起眼的百姓做代价,便可削弱卞军至此,让卞军成为待宰的病犬,得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平定卞军之乱——此中轻重得失,凡明智者,皆知道该怎么选。
而他的姨母向来十分明智,如无这份明智,姨母走不到今日。
在此类事情之上,李献自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姨母最在意的从来只有结果输赢——尤其是时下这等飘摇局面,结果二字在姨母心中,注定凌驾于一切之上。
此事之后,即便他李献传出恶名又如何?他立下如此功勋,所谓恶名又能奈他何?不过只会增添世人对他的畏惧而已。
恶名亦是威名,只有强者才会令人畏惧。
他忍耐了这样久,听了不知多少落井下石的话,而今日便是他将这一切愚昧之言彻底踏碎之时!
李献率大军离营而去,滚滚马蹄催动着他的势在必得之心。
李献想象了无数种胜利的方式和局面,也再三探清了卞军的形势,但他唯独漏掉了一件事——或者说,他低估了必死之人的恨意,以及它们有可能带来的变故。
卞春梁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也从不会消极悲观地看待任何一场战事。
并且,他十分清楚自身优势所在,正如他此前所言,他能走到今日,凭借得乃是人心二字。
这场瘟疫,夺下了他手中的刀,将此处变作了炼狱。但卞春梁从这方炼狱中看到了熊熊火光,并且认定这场炼狱大火,可助他锻造出另一把利剑——
今次他便要用这把利剑,来劈开一条生路。
卞春梁点罢那不足五万兵士,动身之前,佩甲登上了岳州城楼。
他无法带着那些染疫的士兵突围,但他并不打算将此称之为抛弃——
此刻那些染疫的将领和士卒们就站在城楼下方,绝望不安的气息充斥四下。
但接下来,卞春梁之言,却扭转了这绝望的气氛。
卞春梁痛斥了朝廷大军的卑鄙行径,以及时下京师朝廷依旧不知悔改的自大冷血。
城楼下方的众人眼中开始涌现出恨意。
卞春梁的声音铿锵有力:“……天不亡暴政,焉有亡我卞军之理!”
“尔等为万民请命,只为求一个公道,何错之有!”
“若非朝廷不仁,岂会有今时局面!”
“朝廷无道,必不为天地所容!”
“……”
城楼下,开始响起无数应和之音,那些声音激愤狠厉,带着不甘与怨愤。
这些人当中,多是寻常百姓出身,他们待朝廷本就十分不满,此次这场人为的瘟疫,无疑让他们的恨意再次攀升。
而卞春梁之言,则如一把火,将他们心底的恨意彻底点燃。大火疯狂地燃烧着,无数个绝望的灵魂在这无边火海中扭曲变形。
“坐以待毙,乃是懦弱者所为!我等纵身份低微,却也不该如牲畜般,由他们一杀再杀!”
“还有力气的,便拿起你们的刀,去亲手讨回想要的公道!”
“以牙还牙,以命偿命,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公道!”
卞春梁洪亮而沉重的声音,带着莫大决心:“我儿卞澄,将会与你们同往!”
城楼下方人群中,被一名士兵半搀扶着,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青年,闻言倏地愣住,不可置信地仰望着上方高大魁梧的父亲。
他干裂结痂的嘴唇嗫嚅着:“父亲……”
父亲竟然连他也要舍下吗?
他有心问,却不敢。
他察觉到,后方的人群因为父亲这句“无私”之言,而爆发出了更大的力量。
卞澄慌乱间,只见父亲大步下了城楼,带着护卫及他的几个弟弟走向了他。
卞澄蓦地跪下,颤声叩首:“……父亲!”
片刻,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他颤抖的双肩。
卞澄身形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唯恐将疫情传给父亲。
但那道声音却道:“大郎,抬起头来。”
卞澄颤颤抬首。
“这把剑,父亲从未离身……”半蹲身的卞春梁解下佩剑,递向长子:“今日父亲便将它交给你。”
卞澄拿双手捧着接过,他想要父亲这把剑很久了,仿佛有了这把剑,他便能和父亲一样勇猛,得到所有人的敬重和追随。
但他从未想过,他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过这把剑。
父亲的手仍在重重地扶着他的肩,父亲的声音和手掌一样有力:“今日,吾儿可带上这把最锋利的剑,率领你身后最忠诚的士兵,去做他们最英勇的将军,打一场属于卞澄的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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