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3 瘟疫(1 / 2)
“敢问韩国公,当日究竟是将何物投入了岳州城中?”帐内,肖旻几乎是向李献质问道:“岳州城内如今突然肆虐的怪疾,是否与此事有关?”
坐在摆着沙盘的矮几后方的李献,见肖旻如此动怒,脸色反倒缓和下来,一笑问:“是又如何。我为战事而虑,何错之有?”
肖旻面色惊怒,正要再开口时,反被李献质问:“倒是肖将军,如今是在为那些染疾的卞军鸣不平么?”
“岳州城中何止有卞军,还有至少五万百姓在!”性情一向平和的肖旻再难压抑内心怒气:“韩国公暗下定下此策时,可有想过这些无辜百姓?如此置生民死活于不顾之行径,与残暴蛮横的卞军又有什么区分!”
李献眼中含着冷笑,声音却很淡:“肖将军怕是忘了,你只是奉旨前来支援而已,而此战主帅仍是我李献。主帅如何定策,似乎轮不到肖将军来指手画脚。”
肖旻攥紧了拳:“韩国公所定之策,便是不顾百姓安危,屠杀己方兵士吗?”
肖旻说着,向京师的方向重重抱拳,声音掷地有声:“肖某倒要向圣人请示一二,韩国公此举究竟是否足以继续担任主帅之职!”
“肖将军不必拿圣人来压我,将在外,有便宜行事之权。”李献姿态闲适地往后靠去,不以为意地道:“至于肖将军所言屠杀已方士兵,是指那百名参与了投石的士卒?事到如今,肖将军竟仍不解我之良苦用心吗?”
“我若不杀他们,万一计划泄露,何来今日大好局面。”李献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旻:“再者,难道此时肖将军仍认为,只要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能活得了吗?”
见肖旻面色微白,李献淡声道:“他们接触了那些东西,便很有可能染病。若不杀他们,军中此刻的景象,只怕已与岳州城中情形无异。”
肖旻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眼神也愈发冷了:“韩国公之意……是指此疾散播极快,却无药可医?!”
“可以这样说。”李献笑了笑:“但肖将军稍安勿躁,近日我已令人研制出一种汤药,只要分给军中将士们每日服用,即可大致预防此症,即便不慎染上,轻易也不会要了性命。”
紧接着,语气颇“大度”地道:“晚些,我也会令人将此汤药送到肖将军帐中的。”
“可是岳州城中那些已经染疾和即将染疾的百姓要怎么办?”肖旻一字一顿问。
李献忽地嗤笑一声:“肖将军,打仗何来不死人的道理?如此妇人之仁,可不适合率兵作战。”
“可这些百姓本不必有今时遭遇!”肖旻直言反驳道:“我已令人成功截下卞军粮草,一切计划顺利,若非韩国公借此事阻挠,我军此刻或已收回岳州城!”
“何为阻挠?唯我今时此计,方可真正做到以最小代价彻底击垮卞军!”李献眯起眸子:“一座岳州城又算得上什么?依肖将军之计,至多是让卞春梁自后方退出岳州,却注定难以重创卞军,更不可能杀得了卞春梁!以肖将军如此徐徐而为之策,半载收岳州,难道还要再用半载收洞庭?再耗数载收潭州,衡州,永州,道州?”
“时下局面四分五裂,朝廷军饷难支,而肖将军如此打法,能否剿灭卞春梁尚未可知,只怕先要拖垮了国库——”
“而我今时所为,便是利在大局。舍弃区区一州百姓,就此除去卞春梁,更可使后方洞庭,潭州等余下无数百姓早日自卞军手中解脱——这又何尝不是为生民而虑?”
闻得这自以为是的虚伪之言,肖旻怒气随之突涨:“如此肖某倒要问一句,洞庭与岳州,当初是在何人手上所丢?”
李献面上嘲讽的淡笑散去,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沁出寒意:“不劳肖将军提醒,我不日便可取回岳州与洞庭!非但如此,我还要斩下卞春梁头颅,一举扫平卞军之乱!替圣人,替大盛,彻底除此心腹大患!”
言毕,定定地看着肖旻:“大事将成之际,比起一味质问阻挠,李某倒是希望肖将军配合计划行事——否则一旦误了护国大事,你我皆担待不起!”
“肖某这便上书问一问圣人和朝廷,是否也认同韩国公口中这所谓‘护国之策’的说法!”肖旻转身拂开帐帘,大步离开了此处。
肖旻回到帐中,立即将此事以书信的方式奏明圣册帝,令人快马送回京师。
信送走后,肖旻的心情却愈发难以平复,他先前只觉得韩国公好大喜功,却没想到对方暗中竟会使出如此手段!
自汉水畔归来后,他听从了常节使的建议,密切留意李献的一举一动,于是发现了其令人暗中斩杀百名投石士卒之事……可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肖旻心中急迫间,有心腹入帐内求见。
“如何!”肖旻焦灼地问:“可都查明了?”
那士兵语气沉重繁杂地道:“回将军,我等已查探到,那日韩国公令人投入岳州城中的麻袋内,不单有打湿后的干草和石灰,更有诸多毒物以及尸块……”
“尸块?”
“是,多为人尸……”士兵道:“应是来自流民,以及之前军中病死的士兵尸体。”
肖旻咬紧了牙。
他也曾听闻过两军作战时,一方往城中投入大量尸体,制造瘟疫的旧时战例,但那已是隔了数朝,极遥远的事了……
瘟疫……
这两个字甫一出现在脑海中,便叫肖旻通身冒出寒意——所以,从一开始,李献所谋,便是在岳州城中人为制造出一场瘟疫!
但李献做得更隐蔽,让卞军更加无从防备。
于李献而言,只将尸体投入岳州城内,一旦卞军及时清理掩埋,便很难得手。
而他身边的阿尔蓝擅长制毒——
尸块混合着配制过的毒物,藏在掺了石灰的干草中,以制造烟雾为掩饰,点燃后投入岳州城中,此物水浇不灭,卞军匆忙间便就地以土掩盖。
有些落入了城中内河里的,之后卞军也未有再仔细打捞。
之后岳州下了一场小雨,潮湿,闷热,腐烂,夏日的蚊蝇飞虫,封闭脏乱而又缺粮的城池,给足了这场疫病传播所需的温床。
士兵又告诉肖旻,如今岳州城中,已至少有三成士兵和百姓染病。
然而随着染病者的数目增多,传播速度也变得更为迅速,再有数日,城内染疾者又添一成。
李献依旧不急着出兵,他要等,等到将卞军困耗到彻底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日,李献甚至听说,就连卞春梁的长子,也已染上此疫。
“解药之事,可有进展没有!”岳州城内,卞春梁焦躁不已,质问前来的一群医士。
那些医士跪伏在地,为首者颤声答:“尚无……”
“一群无用的草包!”
卞春梁猛地拔剑,却是砍向一旁的屏风。
他尚有理智在,知道如今最缺的便是医士,尚不至于拿他们来发泄怒气。
屏风在卞春梁剑下四分五裂,轰然倒塌,吓得那些医士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他们听到卞春梁怒气冲冲,而又满含讽刺恨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韩国公,肖旻……这便是时下朝廷大将们的手段!纵无我卞某人,此亡政之日亦不远矣!”
待他一通发作罢,一旁的谋士适才道:“主公,此病十日内便足以要人性命,实在可怕,既难配出解药,那眼下当务之急便有二,一是将已发病的百姓处理干净,以免他们再继续传播疫病!二来……”
谋士说着,抬手郑重一礼:“朝廷大军今已部署围住我军退路,欲将我军困死于岳州城内,趁眼下局面尚且可控,在下斗胆请主公以自身安危为重,尽快着手准备撤出岳州城!”
起初,城中有士兵百姓频频生病,但他们一开始并未想到这是敌军手段,直到染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开始重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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