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合一(1 / 2)
李彦诺刚刚的讲述, 让空气里留下一片沉寂。
温梦站在胡同里,忽然觉得此刻晚风开始呼啸,刮得人久久不能开口——李彦诺竟然是喜欢过她的。
只是他和王宁德一样, 从来没有说出口。
这个事实是如此难以置信, 又是如此尖锐。让黄且暗的路灯都变得刺眼起来, 成了扎穿回忆的匕首。
温梦不再去看那张英俊的面孔了。
她低下头, 审视起鞋边上的那一小方土地。隔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当时不是不想去美国找你。”
李彦诺愣了下, 打算再次开口询问。
但在那之前, 温梦给了他答案:“是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
2011年12月17日。
早上七点, 和平里的职工宿舍亮起一盏顶灯。衣柜里翻出来的冬装铺满了整个沙发, 瓷砖地上摊着一只敞开的行李箱,让小小的客厅略显凌乱。
前往洛杉矶的CA985次航班, 将于明天下午三点钟准时起飞。
过海关时需要用的证件和I-20, 都已经被温梦装进了随身的小挎包。剩下只有些零散物品,等待打包进箱子里。
温梦蹲在一团混乱的中央,一点点把衣服叠好, 再一件件装进去。行李箱的空间被逐渐填满,带出一种饱胀的幸福。
马上就能见到李彦诺了,是今年她最开心的事情。
家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从外面卷进一缕凉风。
才下夜班的妈妈走进来,脱掉厚重的工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箱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马上就好了,还差一点。”温梦抬起头, 笑着回答。屋子里暖气很足, 热得她脸颊红扑扑, 额头上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用不用我帮忙?”妈妈又问。
“不用了, 妈妈你快去睡觉吧,我自己能行。”
如果是平时,母亲一定会留下来帮忙整理。但那天她兴许是熬过一个大夜,累极了。脸色有点发白,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往卧室走去。
温梦独自留在客厅,嘴里哼着《牛仔很忙》,手上按照那张和李彦诺一起商量好的物品清单,继续收拾起箱子。
接近中午的时候,拉链滑动,行李箱被“啪”地合上了。她跑到厨房煮了两碗鸡蛋面,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接着敲响母亲卧室的门:“妈妈,吃饭啦。”
母亲没有应声,应该是还睡着。
温梦没有再继续叫下去——她想让辛苦的母亲多睡一会儿。于是在吃完自己那一碗之后,她又把剩下的面条放回锅里。
鸡蛋面放得太久,渐渐凉透。隔水热过一次,还是变得冰冷。
指针在客厅的钟上一点点挪动,逐渐滑向下午五点四十。按理说睡了这么长时间,母亲怎么也该醒了,更何况马上就要到上夜班的时间了。
温梦把电视关上,决定起身去看看。
卧室的门没有锁,灯是暗的,空气里浮着一层死气沉沉的味道。
“妈妈?”
母亲在床上躺着,没有回答。
温梦试着摇了摇她:“妈妈?”
母亲的手随着温梦摇晃的动作,从床上垂了下来,完全失去了力气。
“妈妈——!!!”
后面的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几乎容不得温梦反应。120到得很快,直接把病人拉去最近的急救中心。
诊断书上只有几个字:“心肌梗死”。
“我们做了融栓处理,但最好是马上做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减少心肌死亡的面积。”医生忙得顾不上多解释,只留下一句话,“你母亲的病拖得太久了,比一般病例要复杂不少。快去筹钱吧,时间就是生命。”
温梦听不懂医学术语,但她明白后半句话的意思。
时间就是生命——钱就是生命。
医保要先垫付才能支取,一个心脏支架一万七,术后ICU住一天要一万块钱,这些费用里还不包裹急诊手术费和术后昂贵的进口药物。
而母亲的银行存款再加上温梦没有用掉的奖学金,刨掉每个月的房贷,满打满算也就只有12万。
存了这么多年的钱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清空了,成了纸面上没有意义的数字。
温梦交完第一笔手术费和住院押金,站在人满为患的医院大厅里想了很久。然后她掏出手机,开始给认识的所有亲戚打电话。
在听到她的恳求之后,那些平时日还算有些来往的声音突然都变得为难起来,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
“不好意思啊梦梦,我们最近手头也很紧。”
“你表哥今年要结婚,你也知道,找个老婆不容易,买房得付首付……”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手机电量在一点点下滑,没人能够借她一笔救命钱。
四周明明全是穿梭不止的人群,全是满溢的话语,但温梦却像是被罩在玻璃罩子里,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她开始浑身发冷,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无力。
嗡。
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
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名字冒出头,发来一条短信。
廖维鸣:【你是明天的飞机吗?】
——其实自从高三谢师宴上的那场告白之后,温梦和廖维鸣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
隔天酒醒,廖维鸣试图当做无事发生,主动退回到好朋友的圈子里。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并无二心,他还隔三差五发来一些冷笑话,证明自己已然翻过这一篇,不打算再提。
可温梦不行。
她每次一想起对方诚挚的剖白时,心里就有些微妙的别扭,浮起一些对朋友的过意不去。
这种心态直接反映在了她的行动上。
她依旧会回复廖维鸣的短信,只是渐渐变得不那么积极。
廖维鸣是敏感的,很快探出原因。大一入学之后,他干脆坐了一个小时的车,专程从美院跑来P大,美其名曰“要参观一下国内超一流学府”。
两个人在P大古色古香的西门前面照了张照片,又用温梦的饭卡,蹭了一顿学五食堂的炸酱面。
临走之前,廖维鸣在成府路的人行天桥下面站定。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温梦及时挥手,拦住了路过的出租车。
她转脸对廖维鸣笑笑:“路上小心,到美院了告诉我。”
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只能就这样被廖维鸣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北京很大,美院和P大又是毫不相干的两所学校。彼此离得太远,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风气。廖维鸣踏雪跑去看行为艺术展的时候,温梦在图书馆三层的自习室扎下根,开始冲刺她目标3.85的GPA。
老朋友之间的寒暄和交流愈发稀疏。但在通过托福考试的那天,温梦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廖维鸣她要去美国的消息。
【哦。】这就是对方隔了一个小时之后,在短信上给出的回应——过分简短,不冷不热,十分不像廖维鸣的风格。
又过了三个小时。
廖维鸣:【你准备哪天去?】
【12月18日。】
对话就截止到那里。
一连大半个月过去,廖维鸣都没有冒过头,温梦以为他不会再联系自己了。但此时此刻,在三院的就诊大厅里,曾经戛然而止的对话框突然再次亮起。
廖维鸣:【我前几天去学车了。明天有空,可以送你去机场。CA985是T3航站楼起飞吗?】
而温梦握着手机,艰难地打下这么几个字:【我不去机场了,我要留在三院。】
哔。
手机电量在这一刻告罄,彻底黑屏。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早,无垠的暗透过窗子涌进来,占据了整个医院大厅。纯白的瓷砖成了夜的眼睛,直瞪着无措的人群,凶狠又冷冰冰。
温梦握着再没有用处的手机,在等候区捡了一张塑料椅子,茫然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生与死这样的命题太过沉重,一下子压在20岁的温梦身上,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思路是混杂的,似乎处处都是解决的方案,但又没有一条能够真正走得通。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在漫无目的地前行。
有人推开了医院大厅的门,有人在匆忙地跑着,有人不小心越过她,有人又发现了什么、喘着粗气折返回来。
廖维鸣停在了她面前,出现了在这个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夜里。
他跑得太急,额头上冒出些汗。羽绒服在数九寒冬大敞着,说话时几乎倒不过来气:“温梦!你生病了?”
温梦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在认清对方的面孔之后,她摇摇头,一言不发。
“那你怎么会在医院?”廖维鸣急了,摇晃起她的肩膀,“你快说话啊。”
其实事情真要讲起来,简单到不可思议。
廖维鸣听明白之后,松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阿姨治病还需要多少钱?”
温梦复述了医生的话:“保守估计还要20万。”
“知道了。”廖维鸣马上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之后,他回来了,只有一个问题:“我拿到20万了。刷卡可以吗,还是要付现金?要是付现金的话,我现在去找个atm取一下。”
你瞧,对于一些人来说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另外一些人眼里,不过是一道小小的车辙。
——钱能买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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