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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信啊!”
最后一个字像是从老者的胸腔里吼出来的,那也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空荡荡的房梁,虚抓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下来,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七十多年的过往在这一刻彻底成为历史。
或是帝王的辉煌,或是山水间的隐逸,或是平生的遗恨,此后都再无所知。
怀王指尖颤抖着探了探上玄真人的鼻息,不免悲从中来,哽咽着唤了一声“父皇”。
这一声之后,满室皆跪。
天润三年七月初四,吉庆皇帝,上玄真人,于三生观中溘然长逝。
有人说人在死前的那一刻,脑子里想的会是此生最为遗憾的事,遗憾至死难平,便成了遗恨。
那么上玄真人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又是什么呢?
是年轻时做皇帝的那段肆意时光,是走了半生才终于走出来的那座朝臣殿,还是因帝王心术而遗失掉的那些情谊?
往事难言,除了盛京城里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又有谁知道呢。
上玄真人修道多年,道家认为认为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归体中五脏,人之生禀以精气神,气散则亡;为使死者早脱迂腐之苦,借以火光之气,使魄丧倾。
宋澜没有依着皇室的规矩操办上玄真人的丧礼,而是命人在三生观中简单依着道家的讲究操办了,除了宋澜这一行人,再无他人来吊唁,多年前金尊玉贵的帝王,终归也要埋入黄土之中。
是夜众人都留在了三生观,宋澜跪了前半夜的灵,后半夜宋南曛进去替了他。
宋澜扶着膝盖从灵堂出来,迈过门槛的时候难免举步维艰,险些就是一个踉跄,然后就被人一把扶住了。
宋澜抬起头,正对上梅砚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忙道:“少傅,朕没事。”
梅砚没说话,只扶着他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两人都已经换了素白的丧服,夏夜的微风拂过,席卷一身苍凉。
梅砚看着宋澜略显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轻轻掀起了他的裤腿,入目便是一双略显红肿的膝盖。
宋澜有些心虚地自己伸手揉了揉,又抬头睁眼说瞎话似的强调了一遍:“少傅,朕真的没事。”
梅砚没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宋澜身边,伸手替他一点一点揉着膝盖,指尖的温度不算高,与暑热的天气比起来竟还泛着些微微的凉意,宋澜一时沉默下去,任由梅砚替他按压膝盖上的穴位。
宋澜这双膝盖较之先前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不是阴雨天气便不会动不动就疼,但也经不住这么一跪就是小半天。
梅砚心里自然心疼,可宋澜跪灵是出于孝道,他又不好阻拦,就只好这么一点一点的地替他揉一揉膝盖,企图让指尖的温度抚平尖锐的疼痛。
过了好半晌,宋澜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梅砚才渐渐停了手。
宋澜便把梅砚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问:“少傅,皇叔和兄长他们呢?”
“怀王悲切过度,太医给他开了安神汤,兄长和郡主正陪着。”
宋澜点点头,叹口气:“皇叔也是上了年纪,身体本就算不上多硬朗,如今骤逢皇爷爷的丧事,朕还真担心他的身体。好在有宋鸾音陪着,那丫头古灵精怪,最会宽慰人心了。”
梅砚已经领教过宋鸾音的古灵精怪了,此时不欲多说,只是道:“上玄真人临终前说的那个字,你可知是什么意思吗?”
宋澜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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