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难怪没有发现宗洛这一去就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发生了意外事故。
文人相争最是风雅,就算吵得面红耳赤,跪坐在凭几前的身姿都不见得歪斜半点,这种直接站起身来争论的,倒是少见。
宗洛看见那边还站着几位皇子,顿时歇了过去看热闹的心思。旋即撩起下摆,安安静静坐在蒲团上,抓来一块茶芽制成的茶团,放进橘子和葱姜,慢慢用石舀捣碎。书童从水榭的曲水里汲水,拿着蒲扇跪坐在火塘碳炉前,见水烧沸了立马提了过来,将开水倒入其中。
大渊流行的饮茶步骤是拿来一块竹筒或烤罐,将茶叶碎末放在其中,置于火上不断翻炒。等炒到茶叶边缘微微泛黄,散发出焦香味时,再注入沸水引用。这已经算好了,其他列国都流行用茶煮粥的茗粥法。
宗洛嫌烤后的茶叶味道过于厚重,所以他从来都是省去烤茶步骤,放些水果增味,直接冲泡,便是现代的水果茶了。偶尔还会放点羊奶。虽然羊奶味腥,但也勉强算奶茶,就是喝起来不大美味。
等到茶叶碎末在陶壶内打转,半柱香后再解盖,从中传出清淡甜腻的气息后。宗洛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上一杯,端着茶碗,慢慢看这兰亭水榭中百家论道。
不得不说,一位眼缚白绫,气质出尘的公子坐在这里,实在相当引人注目,不少前来找儒家论道的百家弟子都注意到了这一幕,暗地里打探这位究竟是谁。
此等气度,绝无可能是寂寂无名之人。
然而儒家弟子都只道:“顾洛公子是我儒家的贵客,应当只算随行,算不得正式的儒家子弟。”
不是正式的儒家弟子?那为何会姓顾?
众所周知,儒家和墨家最喜欢在外面捡些因为战火波及而孤苦伶仃,父母双亡的孤儿养大。墨家统一跟随巨子墨翟姓墨,儒家则是姓顾,从小抚养,自然算一家人。
其他百家弟子懂了:“顾公子只是随行论道,并不参与百家宴。”
虽说是百家宴,但也没有仅仅只局限于百家学子参与。只要是天下有才之士,皆可答题入内,一同把酒论道,争夺六艺魁首。
“此言差矣。”儒家弟子笑道:“顾兄虽只是随行,但也会参加百家宴比试。”
众人一惊,“原来如此,那顾公子是要参加乐艺比试吗?”
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乐艺,是因为昔日晋国曾经有一位十分有名的宫廷乐师,同样身为瞽者,一手七弦琴却冠绝天下。就连城门攻破后,敌国将军听他在高楼上奏响凄美哀婉的亡国之乐,也不忍痛下杀手,而是放他一条生路。
既是目盲,那武、猎、书、礼、乐、辩六项,除乐艺以外,其他应当都没什么指望。
儒家弟子也有些晕了:“乐艺?你说什么?顾兄不会弹琴啊。”
恰巧这时,书童拿了一盘削好的竹签来。
这便是百家宴投签报名的流程。若是要报名的话,就在竹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交给小厮登记后投入摆在兰亭水榭前的六个红筒内。
按照传统惯例,对于百家学子投签的个数,并没有明显的界定。可以只投一项,也可以六艺都投,不过是多写几支签的区别。
宗洛取来签,让书童帮他写了一支。
百家宴每一项的竞争都很激烈。
当下习武之风盛行,除了手脚功夫外,胡服骑射也是学武必练的基础,骑射归类为猎艺。至于书画礼乐,那更是风雅的象征。
最后一项辩艺,则是每年百家宴上的传统保留压轴项目,诸国权贵坐在上首,指物为题,学子使用各家主张的思想进行辩论。
辩艺魁首自然风光无限,但只要言之有理,信服众人,则不愁百家宴结束后没有好去处。
有好奇者悄悄凑过去看,发现这位眼盲的顾公子竟然投的是猎艺的签,不由地面露惊奇,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不远处高呼:“有人一举投了六项!”
“什么?六项?上一回投六项的似乎是十年前了吧?”
“的确,上回投六项,最后同时三项夺魁的人是谁,你们也应当知道,正是当今大渊丞相裴谦雪啊。”
“得了吧,大多投六项的,一个魁首都没了捞着不说,第一轮就出局。胆敢投六项的,要么是有真才实学的本事,要么则是哗众取宠。”
众学子们议论纷纷,注意力一下子就从这边转移了过去。
虽说参与百家宴的只有百家学子,但是偶尔也会有不少贵族子弟前来凑热闹,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赏识,甚至还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行个方便。
“走走走,我们过去看看对了,这投了六项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似乎并非百家学子,而是一位散人,名叫公孙游。”
宗洛闻言,继续低头饮茶,神色镇静。
上辈子这个时间点他就在大渊皇城,虽说百家宴开宴未至,但也耳闻过这位一举投了六项竹签的狂徒。
虽说是狂徒,真才实学却不假。
没错,这位正是《能饮一杯无》的男配之一,虞北洲的得力追随者,真实身份其实是隐士世家传人,正宫cp的火热竞争者之一。
现在虽然寂寂无名,但百家宴后,他一连夺取多个魁首,一举成名,京城几大势力争相对他投去橄榄枝。
公孙游这个人很有想法,心中自有一盘谋略棋,并不明确表明自己效忠于谁,反而周旋于几位皇子之间,获取几人信任,成为他们门下谋士。
几位皇子都以为拉拢了这位谋略过人的多元魁首,实际早在百家宴上,公孙游为北宁王虞北洲风姿所倾倒,并且暗自效忠,是助他夺取大渊江山的中坚力量。
宗洛为什么知道他,是因为上辈子公孙游围着虞北洲转,背后还算计了自己两回。
只有切身体会,才知道谋士和谋士之间也是有智商差距的。厉害的谋士果然都会心甘情愿跟随在主角身旁。
这么算起来,他能不计上辈子的嫌,对公孙游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现在有个打压虞北洲党羽,推进自己身份计划的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为什么不呢?
他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叩动,等到周围的弟子都散得差不多了,这才重新起身,理了理衣袍,朝着那边走去。
等走近了,才听见一道清越傲慢的声音。
“便再是不客气又如何?我敢说在座诸位,都无法同我论这一剑。若有,我便当场折了这武艺签子。”
“哗——”
这一下,刚才还只是感兴趣过来围观的学子们纷纷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站了过来,不少人面上都出现愤慨之色。
他们方才听到有人投了六根竹签,心生好奇,遂而上前邀请论道。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无门无派的散人竟然如此嚣张,当场表明只有能接他一剑的人,才有同他论道的资格。
“这等狂徒!好生狂妄!莫不是个绣花枕头,让我等去会会他!”
公孙游这话一出,立马激起了公愤。
大家都是年轻人,谁还不心高气傲了?
百家学子几乎都是文武兼修。不然这世道外出行走,属实不易。能文能武的多了去了,反倒像顾子元这样一门心思偏向文的人才少。
宫中不准佩剑,但既然要论道,也不能不通情达理。皇宫的小厮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些样式普通的长剑,供给他们论剑之用。
这边闹得热火朝天,就连方才围在顾子元身旁,看他和法家弟子争论的学子们也过来了不少,看这个胆敢口出狂言的散人到底有何底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后,讨论声渐渐低了下来。
几位学子接连上前,势必要给公孙游一个教训,却没想到上去后的确没在对方手下走过一招,不由面色羞愧。
“这剑招着实有些诡异”
其他围观的人也看出些门道,明白了公孙游虽然大放厥词,但到底是有底气在。一时间踌躇下来,不敢再上前。
仔细听着挥剑声的宗洛露出胸有成竹的浅笑。
他取下腰间的古玉,耐心地等挑战者一个一个败阵,等到无人时,这才循着花香走上前去,抬手在水榭旁折下一节桂花树枝,执于手中,温声道:“既如此,那在下愿为讨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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