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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一一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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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内,吕不韦陈述了一遍昨日学堂外发生的事情。

少年嬴政始终不曾言语。

他很生气,赵维桢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少年人面无表情、眼神沉着,挺直的脊背一如既往,连呼吸节奏都不能改变过。

但当今的秦王政横竖是她教起来的学生,赵维桢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嬴政的情绪变化。

面上没反应,但秦王却是不着痕迹地抓紧了手中书卷,他拇指捏着纸张一角,力道之大手背、指节的经络都随之明晰起来。

再用力一点,怕是连纸都要被嬴政徒手抓破了。

“幸而臣无大碍。”吕不韦着重强调了这点:“因而遇刺一事,反倒是好事。遇刺一事,合该按秦律处理,也仅应按秦律处置。”

做出提议后,吕不韦继续道:“待结果之后,再将消息放出去,天下人就会觉得,秦国秉公执法、以事论事,有强国风范,不会因此波及韩国无辜百姓。

“如此,不以强兵报复,反而让斥责秦国强、暴、杀、戮之人陷入无理狡辩的境地,韩国的百姓也会念及王上公平,感恩于王上。”

赵维桢站在一旁听得不禁挑眉。

她支持吕不韦的提议,但不见得这个时候秦王能听进去。

果不其然,吕不韦话音落地,嬴政的表情纹丝不动。

少年人冷着一张脸点头:“仲父此言有理,但寡人不在乎黔首如何看待寡人。”

吕不韦:“……”

平日朝堂也好,私下也罢,嬴政对吕不韦的态度还是挺尊敬的,鲜少会有这般直接回绝的时候。

“如此也好。”

吕不韦斟酌好回应,脸上依旧噙着笑意出言:“臣可谓君谏言,但国君是否采纳,是国君的事情,只是——”

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温和的面孔中摆出恰好到处的为难。

“臣亦有私心。”吕不韦动了动右手,包扎好的伤口清晰可见。堂堂相国笑得一团和气,语气中却带着无奈:“也不愿自己白白受伤。”

意思就是,刀子都挨了,那总得利用起来吧,不然他不就白挨刀子了吗。

以理无法说服,于是吕不韦就用人情来劝秦王政。

吕不韦是先王的老师,是秦庄襄王临终前要求嬴政认下的仲父。他讲道理,嬴政可以不给面子,但说起人情,嬴政却是不能不给的。

但未来的始皇帝也是个极有脾气的人。

他还是在生气,所以哪怕是吕不韦服软,嬴政还是没说话。

赵维桢见状,才默默地前行几步。

“王上读什么呢?”她故意好奇地看向嬴政手中的书卷:“拿得这么宝贝,我可能看看么?”

国君的文书和信件,肯定不能随便给臣子看。

但嬴政只是看向赵维桢,就知道这是她在转移话题。

“没什么。”

于是嬴政顺着赵维桢的话说了下去:“公子非的一些文章罢了。”

赵维桢莞尔:“我可以看看吗?”

嬴政一顿:“那寡人先与夫人说好,公子非的话可不太好听。”

说完,他把手中的纸张转交给赵维桢。

赵维桢拿来迅速扫了一眼,大概就明白了嬴政的意思。

这韩非……

她对着文章失笑出声:撰文说她和吕不韦不是呢。

不得不说,韩非的文笔是真的好。他并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含沙射影。整篇文章只是单纯叙述中()央()集()权的必要性,并且在国君的“术”与“势”方面强调了王权的价值。

直到文章最后,他才展开了自己的意见:韩非认为吕不韦和赵维桢的存在确实...

影响了国君集()权。

文章中还点明特别是赵维桢:幸而夏阳君为人坦荡正直,为秦不为私。否则的话她与秦王为师生为恩人,关系走得太近,会影响秦王的判断,进而影响王权的施展。

客观来讲,韩非说得没错。

“倒也算是鞭辟入里。”赵维桢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公子非确实有才华在的。”

“夫人认同他?”嬴政问。

“若非王上认同。”赵维桢侧了侧头:“公子非一言,也够判个离间罪名,叫王上发兵灭韩了,哪儿还用得着等刺客行刺?”

嬴政:“……”

少年国君没想到,自家夫人还能这么绕回来。

赵维桢当然不生气。

别说,他这么上书倒是真的遂了吕不韦得愿——他展示出保韩非的意愿,就是为了给赵维桢在朝堂上找麻烦。

当今的秦廷,怕是也就只有公子非敢撰文说夏阳君的不是了。

韩非这人也挺有意思的,赵维桢哭笑不得地想。你说他是离间吧,可他说的是实话。

这是赵维桢不稀罕那些个爵位,也不稀罕什么一人之下的权力。若她稀罕呢?

要她是第二个吕不韦,年轻的秦王就要面对比历史上更艰难的开局。

要她是第二个李斯、赵高,日后的麻烦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韩非上书,算是一针见血,说中了秦廷的要害。

但韩非也是实打实地挑拨离间。天底下谁不知道秦王和夏阳君关系好啊?你在这儿给人找不自在呢。

不过,眼下他的一篇文章,倒是给了赵维桢继续劝说的由头。

赵维桢平静道:“若不是我与相国遭遇了刺客,而是李斯,是公子非自己,或者其他朝臣,王上会如何作想?”

嬴政微微蹙眉:“李斯、公子非,眼下同为秦臣,行刺他们,也是打秦国的脸面,不是不可出兵灭韩。”

赵维桢:“话是这么说,可王上未必会如此生气。”

嬴政当即怔了怔。

赵维桢放缓语气:“公子非说的确实没错:正因我与相国同王上亲近,王上才会大动肝火。秦国是秦王的国,秦国之怒为秦王之怒,倒也没什么。只是个人与个人的仇怨,你打我一巴掌,我打回去就是,可国与国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番劝诫发自真心。

抛开局势、战事不讲,单从赵维桢个人来看,她也不想因此发动战争。

为了她和吕不韦屠城灭国?算了吧,这债今后要背几千年的!

“就让恩怨停留在个人与个人,不再上升。”赵维桢说:“王上以为如何?”

“眼下廉颇将军告老,是个好机会。”

吕不韦趁热打铁:“此次不止战,就再无停下的可能。王上,既秦国正推广秦篆,统一度量衡、传播纸张。不如以此为依托徐徐而图之,何苦落暴秦口实啊!”

嬴政长舒了口气。

少年人到底是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地看向吕不韦。

“仲父为人、行事,向来无所不用及。”嬴政不见喜怒:“哪怕是自己受伤,也要用来劝诫寡人。我若回绝,实是违背了做人的本分。人都不是,谈何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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