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你好,我叫酒井胜子(1 / 2)
第732章 你好,我叫酒井胜子
一样的话说出口。
说话的人,听话的人,心中又都是百样不同的滋味。
伊莲娜小姐看着酒井胜子凄楚无声的脸。
她意识到了什麽了麽?
不。
不够。
这还不够。
无法承受的情感,无法被说出口的情感,无法被理解又永存于心的情感,它们是思维最高形式的表达。
面对不了,就是苦难。
面对过去了,就是财富。
她,酒井胜子,应该拥有的是财富,而非苦难。
「这个世界的多数事情,只有经过了挣扎,经过了抉择,经过了痛苦,在你的内心之中,才会得到答案。」
看到酒井胜子的样子。
安娜的心,她高冷而强硬的心,稍稍有一点点的软了。
女人轻轻的控制着轮椅驶到挨着女孩的位置,用手掌轻轻搭上胜子的后背。
不是抚摸。
而是抵住。
温柔而坚定。
她是在感受着对方的痛苦,像是美丽圣洁的天使在给无助的小女孩赐福。
「爱情……它的起因,经过与解过,终将是困扰着人类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的难题。」女人的声音柔和而条理清晰,「我们无法去真正的理解它,但我们永远都能真正的感受它,发自内心的感受它。像画家去感受美一样去感受爱。」
「是爱或者是不爱,是欢喜亦或是痛苦。如果你不知道该问问谁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去问问自己。」
她说:「你的心会告诉你什麽是爱,就像你的心会告诉你什麽是美一样……」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我明白你知道的。酒井胜子。」
伊莲娜小姐一连重复了三次。
她的神态介于说出宿命预言的哲人和下达不准违抗的命令的女皇之间。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既清且冷的声线在酒井胜子的粉红的耳廓中回荡。
雪山上遥远的青铜钟声传来,映出了重重迭迭的万壑回声。
叮叮铛铛。
叮叮铛铛。
钟声响起,震散了一帘春雾。
「胜子,你被你的雾气困住了,你被你的迷茫困住了。但你在认识自己的那一刻,将找到自己的力量。在觉醒的那一刻,便是你将走出迷雾的那一刻。」
安娜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女孩腰窝处柔软的暖意。
「去想明白顾为经,更重要的是,去想明白你自己,应付好这一切。收拾好心情。去准备好画展,去准备好座谈会。今年的新加坡会是属于你的时刻。你要坚定不移的去把握好它。」
「今年的艺术展上,有很多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作品,也有很多很多真正优秀的,值得关注的画家。」
「侦探猫的猫?那样的水彩技法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不是麽?让我想起了德国的国宝水彩画家门采尔先生,她能把猫咪们画的像是宫庭舞会一样。还有CDX画廊的中心展台,设计的也很巧妙……」
酒井胜子的眼神动了动。
她听着伊莲娜小姐的诉说,像是慢慢的从虚无的空中回落到了人间。
是的。
我知道我想要什麽。
是的。
我也知道我的心。
这是一种蒙在人身边的雾气,慢慢散去的感受,也是一种心中的小背篓慢慢被酸涩的回忆填满的感受。
她看着自己的心,感受着恐惧,感受着痛苦。
失去的恐惧。
失去的痛苦。
既酸且涩。
可恐惧比空好。
又酸又涩的果子,也比味同嚼蜡的无味的果子要好,酸涩的果子是活着的果子,无味的果子是死掉的果子,是美术教室里的模具,神龛坟堆上的贡品。
空既是虚无。
恐惧即力量。
开始时,伊莲娜小姐说什麽,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答些什麽,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麽,她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自己在答什麽。
一切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再后来。
有一两个单词,一两个名字映入脑海,单词连成了句子,句子又渐渐的连成了段落。
酒井胜子反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几句话的时间,几分钟的当口,酒井胜子就像重新走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从咿咿呀呀用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一无所知的感受这个世界的不识字的婴孩,到逐渐的学会了一两个词汇,逐渐学会了表达,沟通,学会了句子。
直到长大成人。
身体不需要长大。
她的身体早已长大。
这是心灵的成长,她学会的不是「字」,而是在走出迷雾的过程中,学会了「自己」。
太阳的暖意从头顶的玻璃天幕里照在胜子的身上,照在她的头顶与肩膀,渗进她的发丝,从领口渗进衣衫里。
出神间。
胜子似乎又看到了佛寺边广场上的那个自己。
她赤着脚站在被阳光晒的金黄的广场上,侧头好奇的看着坐在那里,在IPAD上画素描的年轻人。
然后她松开了弟弟的手,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酒井胜子。」
——
「去看看崔小明的作品,你认识他麽?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很年轻,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你同一代的画家,我觉得他很有趣。我就得年轻一代的画家应该有很多共同语眼,你们可以一起聊聊——」
安娜提起了崔小明。
她倒不是推崇崔小明到了骨子里。
崔小明作品中有着独特的巧思,却也远远没到侦探猫那种将技法打磨到了充满韵律的地步。
对于崔小明。
安娜只是第一印象颇有好感,但同样也仅是期待,而非推崇。
起码现在不是。
她提起崔小明,只是想告诉酒井胜子,十八岁的年纪,人们难免会把第一次的心动,错当成矢志不渝的爱恋,觉得会天长地久,地久天长。十八岁的年纪,人们也很容易把一瞬间的刺激,当做了一期一会的火花。
蝉鸣蛙声,固然都是很美很美的事情。
也会让人误判,让人迷惑。
年少时你在潭水边,见到了第一只青蛙,那只拥有大大的眼睛的翠绿生物朝着你鼓腮叫了叫。
于是。
你对它笑了又笑。
你对它笑个不停。
你以为这是你一生中只能见到一只的神奇生物,你以为它只会对着你呱呱的叫,你以为那是属于你的称赞,属于你的共鸣。
你便记住了一生。
等长大以后,你走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处池塘,你才明白。原来那只是世界上一百万只青蛙中的普通一只,那是一只青蛙一生叫的一百万声中的普通一次。
它不是对你叫。
它是对谁都叫。
一只真的会和你的心灵共鸣的神奇动物,足以让一个人铭记一生。
但如果将普通的蛙鸣便当成了稀世的珍宝,总有一天,听的多了,见的多了,你便会觉得厌烦和悔恨。
伊莲娜小姐能看出酒井胜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提起顾为经。
她的心依旧笼罩在雾气中。
酒井小姐的答话心不在焉。
酒井小姐的沉默,让人心酸。
安娜提起崔小明,是希望告诉酒井胜子,这个世界很大,艺术的舞台也广阔,你有机会遇上很多很多非常有趣的人。
比如说侦探猫。
又比如说崔小明,他这种作品既不乏创新的勇气,也不乏有趣的构思的青年画家。
「崔小明的作品是东西合璧的风格,内容则带有讽刺如今艺术社会行业现状的主题,很有想法……我能看到他的创新与新意,也不缺自己所独有的表达。这至少比只在口头上呼吁环保或者关爱孤儿,喊这些大口号好的多……我看过作品目录里,顾为经那幅作品的内容简介,没有了你的帮助,他连一个好的展台都——」
酒井胜子抿着嘴。
她感受到了一种沉闷的压抑。
伊莲娜小姐的口吻中,那种对于顾为经的偏见,让她感到压抑。
酒井胜子感受到一阵刻骨的难受。
职业生涯和自己的心?
人当如何选择。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大概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继续顺从的应和下去,等待话题的自动结束。
她从小就出入各种艺术竞赛,也应付惯了记者丶媒体丶评委们的镜头。
就像刚刚那样。
哪怕只靠着身体的本能,她就能做出体面丶适宜,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应对。
只要胜子想,她的话语中,也是能带着小麦粉烘焙的金黄酥脆的甜甜圈的味道的!
谁又会讨厌「甜甜圈」呢。
吃下去。
彼此甜甜的笑一笑。
便就是一场非常愉快的谈话,就像刚刚,她在父母陪同下,在策展人唐克斯的办公室里做的那样。
在展览刚刚开始的时候,得罪策展人是非常非常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而在展览开始的时候,得罪《油画》杂志的主编,艺术世界的小女王,伊莲娜家族的继承人,则是双倍的不明智,三倍的不明智。
甚至是十倍的不明智。
过去六百年里,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贵族们一直都是艺术世界真正的主人,真正的星辰。
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只是卫星。
他们只是反射着星光,所以才能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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