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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尺树寸泓,和而不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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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尺树寸泓,和而不同

考成不合格的官吏越多,也就意味着考成法的阻力越大。

如今光是明面上就能看到,考成法的阻力有多大了。

也难怪张居正一死,立刻就反攻倒算。

正因为不合格的太多,朱翊钧只好精挑细选,挑出两个典型。

四品堂官丶小九卿之一的屠羲英,史上首辅丶心学传人翰林编修赵志皋。

不上不下,过错不大,同时又极具代表性。

但除了典型之外,还有很多连皇帝也不好直接训斥的人。

为了朝局稳定,只能委婉的表达。

譬如赏赐了南直隶刑部侍郎王锡爵的同时,又故意拿北直隶刑部作对比,就是在敲打不好当面训斥的刑部尚书王之诰。

又比如户部王用汲得赏的事由,则是将工部慎节库的底子翻了出来,自然是在提醒掌慎节库的工部右侍郎刘光济——不必非等过完今年再致仕,可以早点走了。

你明朝廷里,身居高位又尸位素餐者,实在太多了。

否则吴中行等人凭什麽连首辅老师也不攀附,反而想靠攻讦考成法,博取朝臣的青睐?

正因反对派声音一度很大,朱翊钧才在处置完伏阙之事后,视阅吏部。

就是为了给这一轮的考成法大察压阵。

同样地,只是训斥了反对派还不够。

一项政令若是没有坚定支持者,也是不能长远的。

所以朱翊钧在吏部装模作样一番后,又开始在各大官署之间圈地露脸,行云布雨。

发放赏银。

提拔官阶。

褒奖赐字。

尤其针对出身较差的官吏,譬如王用汲这般,朱翊钧一个劲画着考成法公开透明,升迁有依据的大饼。

一套官位丶实惠丶名声丶未来的组合拳下来,不说本人,同僚亦少有不眼红者。

朱翊钧一行人缓缓从工部衙门走出来。

正当他回忆着下一个人选的时候。

耳旁突然响起张居正的声音。

「陛下,臣有奏。」

朱翊钧好奇回过头。

只见得张居正一脸严肃,拱手朝自己行礼。

朱翊钧见他这般严肃,也不由敛容:「先生请说。」

身旁内臣识趣站到远处。

只剩下两位辅臣,一左一右簇拥着皇帝,缓步行走在千步廊中。

此刻已然是黄昏。

夕阳西斜,将三人的身影拉得极长,映照在乾乾净净的千步廊上,面朝承天门,背对大明门。

跟在皇帝身后的李得佑,突然凑到吴中行身旁。

低声道:「子道,我恰好长于画作,见此一幕灵感触动,正欲回去泼墨成画,子道字工而美,可否为弟做序?」

吴中行正在发呆,闻言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李得佑这是在拉他一起,讨好陛下——方才只有他与赵用贤,身为张居正弟子,得赏了中书舍人,外人想讨好都没门路面圣。

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吴中行看一眼联袂并行的一帝二辅,立刻回头露出笑容:「承蒙有继看得上,你我不妨连夜绘制,明日我去万寿宫当值,才好给陛下呈礼。」

李得佑闻言,动情拉住吴中行的手:「你我若是早些成画,还能抵足而眠。」

其实他李某人最初也没这麽机巧。

又是伏阙邀名,又是作画谄媚的。

没办法,自从去年泰州学派那个狂生入京后,经常在城里散布些女子遭受了如何如何不公的说法。

搞得他成都府那个糟糠之妻,语言举止怪异了起来,整日给他脸色看,说自己欠了她一个内阁夫人梦云云。

不得已,李得佑只好钻营起来。

吴中行听了李得佑这话,不由相视一笑。

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张居正还在与皇帝说着正事:「……圣贤以经术垂训,国家以经术作人,若能体认经书,便是讲明学问,何必又别标门户,聚党空谭?」

「臣以为,讲学之事禁止不绝,乃是门户之源不断,干扰是非之徒频出!」

「是故,当毁彼辈书院,断根绝源!」

话音刚落。

朱翊钧身旁的高仪直接面色一变,失声道:「陛下不可!」

他几乎以为张居正在说胡话!

毁书院!

这事要是干出来,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隆庆年间,张居正跟高拱禁讲学时候,二人就「最憎讲学,言之切齿」,对于书院,也是恨不得「尽改公廨」。

彼时还好先帝清醒,只由他们禁了讲学,没有听他们的话,毁书院改学校。

眼下旧事重提,高仪生怕皇帝受了蛊惑。

朱翊钧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元辅,你太激进了!

张居正风评为什麽这麽差?

不乏这家伙历史上干过这事的缘故!

当时,张居正以「徒侣众盛,异趋为事,摇撼朝廷,爽乱名实」为由,下诏毁天下非官学书院,以及将应天府以下凡64处书院,尽改公廨。

这做法,一度让张居正名声直追魏忠贤。

如今张居正恐怕是见到自己对这些讲学的官吏也有所反感,这才趁热打铁,想一步到位。

但朱翊钧哪里肯干。

在高仪出声阻止后,朱翊钧也连忙劝道:「先生曾以帝说图鉴告诫朕曰,政事当徐徐图之,不可燥而求急。」

「此先生有意考校朕耶?」

「当初嘉靖十七年毁书院,『虽世宗力禁,而终不能止』,甚至一度『官越禁,民越办』。」

「讲学岂是毁书院可行?」

虽然他也看不得屠羲英,赵志皋这样整日讲学的官吏。

但也没到要毁书院的地步。

这可是天大的政治不正确,要是硬着头皮干了,不知道多少人要离心离德。

张居正见皇帝跟高仪不约而同反对,神色难免失望。

却还是努力劝道:「陛下,如今各布政司皆有州学,两京更有国子监。」

「既有官学,岂能任以私学蔓延滋生?」

「彼辈召游食无行之徒,作伪乱异端之学,互相攻讦,书院一日不禁,讲学一日不止。」

「岂因艰难而困顿不敢为?」

以张居正看来,无论是程朱,还是王学,都没什麽问题。

问题就在于,念经的徒子徒孙太多了,好好一门学说,能搞出十几个流派。

流派一多,乱七八糟的言论就出来了。

彼此之间还互相攻讦,可不就得四处妖言惑众地讲学麽?

不从根源上处理,赵志皋丶屠羲英之辈,哪里能绝?

如今已经连续两届状元郎都是这种讲学交游之辈了,还不够说明问题?

一旁的高仪勉强地笑了笑,安抚道:「元辅此言差矣,书院好毁,人却难噤声。」

「只怕适得其反。」

张居正怫然不悦,正要驳斥。

这时候朱翊钧突然正色开口道:「先生,百姓衣食无忧,才有暇听彼辈各种歪理邪说,若非如此,便是听白莲教义,学五斗米法术了。」

「这是好事。」

「至于程朱丶王学世殊时异,渐生异端……」

「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孔圣儒学尚且有了特色,我等何德何能逆势而行。」

「禁官吏讲学,乃是禁绝党朋阿附,不务正业之辈罢了,民间讲学,何罪之有?」

「若是言语涉罪,自有法司可治。若是无罪,岂能一言不合,便大肆非毁?」

「元辅,毁天下书院之事,朕不能应你。」

朱翊钧是理解张居正的。

这个年头,靠着讲学搞政治的太多了。

当初的徐阶,李春芳,如今的王世贞,赵志皋,乃至此后的东林党,都是这样模样。

若是不稍加遏制,那就是聚众结社,在野订盟,插手政事。

发展到巅峰,就是明末复社那般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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