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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间构嫌隙,宥坐之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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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间构嫌隙,宥坐之器

王崇古,嘉靖二十年进士,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论履历,他从应天府到福建,从陕西到宁夏,一路从兵备副使,做到总督之位,亲历行阵,军谋边琐,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将才出身。

论功劳,他追倭出海丶大败吉能丶整备宣大丶乃至俺答封贡平息边事,能做到策勋告庙,荫胄旌功的,如今也只有殷正茂能相提并论。

论才学,既不缺大局眼光,又有文臣底蕴。不说奏议,光是漫稿丶文集也不在少数,可谓文武双全。

就这样的能臣干将,却又是一位私心极重丶贪婪无度的朋党小人。

王崇古仗着身份地位,以及俺答封贡的威望,与朝中的同乡守望相助。

在内,则有杨博丶霍冀丶石茂华丶张四维等人,提拔晋人丶掩过饰非。

在外,便是王崇古仗着把守边镇门户,与内附的俺答汗勾结,挟寇自重。

让他入京,一直拖沓到改元后。

而昨日刚刚赴任兵部,就马不停蹄组织部议,准了宣大丶山西增加主兵料草的提议,送去了内阁。

一匹马加银一两上下,三镇马骡凡七万六千四百馀计,那便是加银六七万两。

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加草料了,不知道是马不够吃,还是这位王尚书不够吃。

总而言之,这是位有真才实学,却并不好使唤的能臣干将。

今日廷议王崇古存在感极低,一言未发,似乎在出神。

他身形高大,面容儒雅,颇有儒将之风。

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却还是掩盖不住久在边塞的风霜,皱纹深陷,似乎里面全是北方的尘土与敌寇血肉。

只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温文的文臣风度,以及坐镇大营,指挥若定的沟壑与干练。

王崇古此刻骤然被皇帝点到,下意识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

朱翊钧温和开口道:「王尚书受任岩疆,练达兵备,又长年与鞑靼来往,想必自有一番独到见解。」

「这封赏,朝廷是当给不当给?」

王崇古闻言,缓缓下拜:「臣以为,皆在两可之间,全赖陛下圣裁。」

他悄然看了一眼殿上的小皇帝。

方才他思忖别的事情,倒是没来得及打量这位少帝。

在入京之前,他已经听过太多关于皇帝的传闻。

睿智天成丶英明早断,几乎让他耳朵都听起来了茧子。

不说信不信的问题,至少也是带着好奇的。

如今得见,在举止谈吐上倒是没得挑剔。

朱翊钧追问道:「朕居于深宫,不晓边事,正要问过王尚书。」

不管王崇古为人如何,他都是北方边事的专家,专家兼兵部尚书,要是没点说得的建议,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王崇古斟酌片刻,终于开口道:「陛下,以臣愚见,若是些许赏赐就能使百姓免遭兵戈,使将士不必捐躯,那便是值得的。」

「不过……前提是得给对人。」

此前入京,王崇古最为担忧的,便是皇帝对他有成见,是想将他骗进京诛杀。

也是观察了近半年皇帝的行事风格,他才敢动身入京。

如今皇帝当面,说话更是小心。

朱翊钧听了这话,深深看了王崇古一眼。

这是在就事论事呢,还是在为自己申辩?

是说这些年虽然贪污了些银子,但也把事情办漂亮了?

朱翊钧坐在御案后,吩咐张宏将有关的奏疏取来,又接过王崇古的话头说道:「王尚书说的给对人,所指为何?」

大殿中的文武,都没有插嘴。

如今廷议,在此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也就王崇古了,余者都聚精会神听着。

王崇古看了一眼深宫长大的皇帝,又慢慢环顾几位翰林院出身,再未去过地方的内阁诸臣。

他心知不能说得太复杂,组织语言半晌,才跟外行们解释道:「陛下,诸位同僚。」

「此次进犯蓟边的,乃是朵颜卫,以首领长昂,及其叔父董狐狸为首。」

「朵颜卫在隆庆元年,便侵犯过我朝界岭口,彼时为首之人,是长昂之父,也是董狐狸的兄长。」

「此人被我军击杀之后,便由长昂接替了其父的位置。」

「话虽如此,但如今朵颜卫,仍是由其叔父董狐狸把持。」

在场的无不是人精,话说到这个份上,纷纷恍然大悟。

大明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前朝故事——继任之后,被叔父把持着大权,这种戏码,大家不要太懂。

朱翊钧一点就通,带着赞赏之色道:「所以,应当赏赐长昂?」

这就是专家,就这份对蒙古各部的熟悉,还真没得说。

他对这些事情,还真不如王崇古。

王崇古持笏行礼,补充道:「陛下,长昂娶了喀喇沁部领主的长女,若是再得我朝认可与支持,虽仍显弱势,却也能让朵颜卫令出两头,说不得便要陷入内耗。」

「至于换俘……」

「臣以为,还是需尽可能杀伤朵颜卫。」

「此部与别部不同,与我朝交战多年,血仇无算,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

徐阶能看明白皇帝喜欢哪种人,王崇古自然也能看明白。

这就是上行下效。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但如今皇帝喜欢言之有物的大臣,大家自然又纷纷捡回了自己的见识与逻辑。

王崇古知道皇帝有些不喜自己在宣大的作为,如今献策,也是有意给皇帝展示,好缓和一番。

朱翊钧听罢,已经被王崇古说服了。

这位王尚书所言,确有道理。

挑拨离间这等惠而不费的事情,自然信手为之。

倒是换俘之事,虽然心里认可,但总归有些排斥这种事。

他想了想,这才便有了决议。

朱翊钧开口道:「赏赐之事,便从王卿所言,以改元施恩,赐朵颜卫都督长昂赏银。」

「再告诉那两个入京的大使,我大明朝封的朵颜卫都督,只有长昂,没有什麽董狐狸,若是想用银两购入粮食,乃至互市,我朝也只认都督长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换俘之事,发文书给刘应节与戚继光,让他们便宜行事。」

「不以此事为成例。」

他是想换俘的,毕竟有自家子弟兵在。

不过王崇古说得也有道理,尽可能杀伤未必不是好事。

那他既然不通兵事,还是乾脆放权给边将吧。

这是放权也是躲事。

朝臣们也并不在乎这等小事。

王崇古当先行礼:「圣明无过陛下。」

这时候,栗在庭突然出列,查漏补缺道:「陛下,除此以外,难保彼辈会偃旗息鼓,需得增强边防。」

「臣以为,不妨藉此机会,整饬京营,遣战兵丶车兵营各一支,出防蓟镇,习劳练战。」

话音刚落,庭上便有数人面色陡变。

右都御史丶协理京营戎政霍冀更是昂首出列:「陛下,不可!」

「鞑靼乃是我朝心腹大患,如今犯边,正当凝神相对,如何还有馀暇给京营『习劳练战』?」

「此言实乃揣度圣心的奸佞谗言!」

「臣要弹劾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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