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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龙起西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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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连他也如此,那夸父、六螭、鸱龟...

……所有深埋地底,扛起天地的尸体,又要算什么呢?

风过云城,神君的袍袖漫漫飞舞,如云如雾,如霓如霞。

万众沉默,神君以指抚剑,洗去剑身残血。

一剑斩不周。

尔后,松手。

他展开双臂,把自己当做圆穹地维旋转时系缀的那一点枢纽,在天与地之间,被十二洲绞成埃尘。他的骨和血肉,纷纷扬扬,洒遍山川湖泊。天地之间,生机氲氤,就此承载住了日月。而在那些血肉埋没的地方,开出了缤纷的花朵……梦幻得就像一场鲸落。

……他睡着了。

天道想。

是的,他只是睡着了,他就躺在我怀里。

既然都说,山川是大地的脊梁,河流是大地的脉搏,原野是大地的血肉,那他落在大山上,就是落进我的脊梁;他落进河流里,就是落进我的脉搏;他落进原野,就是落进我的血肉;如果有风吹动他,他在风中扬起,就是融进我的呼吸。

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

他与我一体。

天道这么想,竟然也从苦恨与剧痛中,品尝出一丝血腥的甜蜜和绝望的欣喜。

尽管,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

人间十二洲,一直一直在下雨。

暴雨、暴雪、血雨、火雨……种种前所未见的极端天气,同时出现在西洲北地。御兽主宗往日气象恢弘一代雄景的龙首千峰,已经在前后几次动荡下,坍塌崩裂。滔滔海河汹涌而过,成了一片尸浮骨沉的汪洋。

仅剩庄旋一人,在光柱中勉强站立。

师巫洛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朝海面遥遥一按。

庄旋顿时口鼻皆血。

他在自高空压下的毁灭性的力量前,艰难站立,似笑似狂:“我立西极,君立西极!人间……人间何罪与!”

师巫洛不为所动。

苍白冰冷的手残酷下压。

御兽宗最后一人连同所有漂浮在海面的尸体与重伤垂死者,一起炸成茫茫一片血雾。早就坠魔了的天道虚虚一握,丝丝缕缕的血气陡然收束,聚拢,如长鲸吸川一样,没进银龙内丹。

咚、咚、咚!

三声心跳如鼓鸣。

银龙龙首黑洞洞的眼窝中陡然燃起两团暗红的火焰。

龙鸣震天。

“起。”

师巫洛低喝。

下一刻,巨大的光柱,被巨龙驼载,拔地而起。光柱拔地的瞬间,方圆千里之内,海水、山石、妖鬼,全被震开!全被排向四面八方!女薎、阿河……西海妖族只觉得耳边一震,下一刻就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被震千里。

整个西海亿万兆的海水受到牵引,跟随着一起上升,又重重砸落。

如巨灵击鼓。

以海为杵,以地为鼓。

一鼓砸落,海河纵横,多峰少原的西洲洲陆,顿时开始龟裂,破碎。

无数座雪山,轰然倒塌,雪崩像蛇像龙,怒吼着奔过大地,轻而易举地将缀于狭窄河谷的乡镇吞没。无数条雄奇的...

山脉,撞击在一起。山与山之间,峰脉与峰脉之间,蜿蜒点缀的万家灯火,瞬间消失不见。无数条岩浆从几千万丈深的地底,咆哮喷出,在深黑色的厚土上,肆意流淌。

短短一息之间,数万、数十万、数百万的生灵,被碾做齑粉,被填进裂缝深渊。

师巫洛的衣衫,顿时跟仇薄灯一样,变成了几乎要滴出血的红色。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仇薄灯伸出手。

宽大的广袖被吹到肘间,露出消瘦的手臂,冷白的肌肤被天火照上血色。飞扬若霞的袍袖中,指尖如有星辰反射。那些从四方而来的火点,被他引动,拖着长长的光尾,向下贯落,汇聚到原先天楔在的地方。

一旦与岩浆、白雪、血水混杂,流光散去绚烂的色泽,变成一捧捧尘土。

——这是他。

是他死去的骨,滴过的血,破碎的肉。

是他万载前,被活生生碾做尘埃的形骸。

……昔日的同伴,能为人间而死,能为十二洲化身立柱,那他也可以。

他这么想着,任由时光荏苒,自己被淹没成腐壤烂泥。

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是,过去万载里,却有一个终于化形的天道,那么愚钝,那么笨拙,为他走遍千山万壑,踏过黑水白河。

去登千仞孤峰,采朝华初生的第一滴明露;去下万丈深潭,寻百般洗练过的寒玉……就这样茝兰薜荔,精金美玉地把自己的胸腹剖开,把心脏上凝结出的所有好的美的,汇聚在一起。

然后用所有这些至珍至宝,小心翼翼,拼凑起一个新的他。

——哪怕代价是自己坠进地狱。

最后一道流火落下,最后一抔碎骨堆成支柱。

天楔彻底拔起。

强劲的气流吹得仇薄灯和师巫洛的衣袂翻飞。

他们披着一样的血衣,有着一样的呼吸。他们一个曾埋骨天地,一个曾倾尽天地……他们早就是对方的骨中骨,血中血,肉中肉。

再无谁如他们这般,悲欢与共,死生相同。

闷雷滚动,聚山崩之震。乌云奔腾,合疾驰之势。

西洲天楔彻底起出后,银龙背载天楔,彻底显出万里长的庞然身躯,将整个西洲所有山脉河流之气,负在身上——她将奋力伸展身躯,西洲褶皱的大地将随她一起伸展,西北的天穹将被填满,未明的天门将被点燃。

岩浆横流,雪浪迤逦。

在这山河即将破碎,洲陆即将重铸的浩大剧变中,巨大美丽的银龙轻轻回首。

“神君,阿绒长大啦!”银龙声音清脆,眼含泪水,“阿绒、阿绒来载您与十二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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