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春尽南风(2 / 2)
何子濯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腰畔的剑锋已然自动出鞘三寸。
他有过很多的故人知交,也曾任侠快意,重情重义,但不知何时,身上沉甸甸压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一旦选择了某一条路来走,那么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曾经付出过很多代价,以后便要做出舍弃更多的准备。
何子濯的神情越来越冷,说道:“壮大门派,斩妖除魔,这是我在你们的师祖去世时立下的誓言,此生绝不或忘。宵儿,令嘉,你们在我这里的机会已经用尽了,今日为师便要清理门户。”
说罢之后,何子濯手中骤然银光大作,长剑出鞘,所到之处,若挟狂风暴雨,铺天盖地,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如同当头而下的巨浪,重重拍向二人。
与此同时,剑阵同时随同何子濯的招式而动,当真便如同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般。
这是舒令嘉头一次真真正正地直面何子濯的威压。
曾经在他心里,同自己的师父成为敌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当真去兵刃相向了,但经过几次打击,如今他心中已经不认何子濯为师,反倒在胸中激起了一股悍勇之气。
舒令嘉不闪不避,运使魔息,使得它与自己后天通过仙门法术修炼出来的灵力混杂在了一起,与何子濯的剑锋一挡,随即翻转刀锋,将剑一压一锁,刀影虚虚实实,宛若寒潮碧波。
这一招运使精妙,而魔息与灵力的融合助长了舒令嘉的力量,也与他的招式相辅相成,更加圆融,竟然已经可以抗住何子濯的攻击。
何子濯的脸色微变。
之前他们也有过几次冲突交手的时候,但舒令嘉彻底与何子濯断绝关系之后的正面对决还是第一次。
仅仅是一招,何子濯便意识到,这个弟子的实力竟然已经到了连他都要忌惮的程度。
这还是在他用刀没用剑的情况下!
这使得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焦躁,手中剑光大涨,身形亦如鬼魅一般荡起,攻势连环而至。
舒令嘉只觉得何子濯逼过来的每一招,都像是一座当头压下来的大山,山一重重连绵不绝,手中便越是受制。
这柄刀原本就沉,如此一来,更是坠的人手臂酸软,只能咬牙硬撑。
然而正在这时,突闻剑鸣之声破空大作,凌空一柄长剑风驰电掣般飞来,搅入到战局之中,直冲着何子濯眉心刺去。
何子濯仰身避过,这柄剑便落到了舒令嘉的手中,正是威猛。
舒令嘉怔道:“你——”
威猛剑一声长鸣,反倒带着他的手抬起来,作势冲着何子濯发动攻击。
舒令嘉能够感觉到剑息正在隐隐与自己的灵力贯通,互为气机,这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虽然不知道威猛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与自己共同作战,舒令嘉还是感到精神一振。
他低声道:“好,咱们一起。”
他手中握了剑,情形又自不同。
原本是何子濯这边的人多,怎么看舒令嘉和洛宵都没有半点胜算,只要他被何子濯牵制着腾不出手来,其他剑阵中的修士们就算是冲上来一人一剑,都足以将他砍成肉泥。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舒令嘉名义上是何子濯的弟子,但实际早在拜他为师之前,便已经在西天修习多年,同时天赋绝佳,如今他的记忆得以恢复了部分,血脉亦被洛宵的魔元唤醒,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两人之间这一战已是宗师级别,何子濯的剑势本来就沉重强硬,再加上又以长辈自居,出手之际全力施为,剑影铺天盖地,在周围叠起了一重重的铜墙铁壁。
而舒令嘉剑则更加轻快,潇洒恣意如疾风快雪,无孔不入,百折不挠,剑气纵横之间,又在何子濯铸成的压制中绽出生机。
两人身周的剑气不断向外扩出,外人别说接近,甚至根本无法立足,不得不被迫一步步后退,更不用说插手帮忙。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舒令嘉越战越是的心应手,几乎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但就在这时,他一剑刺出,忽然感到自己的剑势一偏,毫厘之差,何子濯刺过来的剑锋便从他的剑刃上一擦而过,带出点点火星,直刺舒令嘉鼻尖。
舒令嘉情急之下仰身折腰,同时横剑挡在面前,好歹架住了何子濯顺势劈下来的剑锋,不然他整个人怕是都要被瞬间劈成两半。
但未等他直起腰来,身侧忽有一人大声喊道:“拿命来吧!”
随着这声大喊,一剑从侧面斩向他腰间,舒令嘉手上发力,将何子濯的剑猛然荡开,整个人便如同飞絮浮萍一样向侧面飘了出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竟是周围那些修士们竟然也突破了两人的剑气,围了过来。
毋庸置疑,一定是阎禹又在搞鬼了,若不是他,他们这回也早就可以脱身了。
舒令嘉立身站定,目光往洛宵那边扫了一眼,见他已经支持不住,此刻在身边布下了一重结界,洛宵盘膝坐在结界中间,双目紧闭,不知情况如何,不由更加担忧。
形势不利,脱身变得更加困难,然而感觉到与自己心神相连的剑息,舒令嘉却在此时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事。
——或许他可以查知阎禹的具体藏身之处了!
舒令嘉澄心静气,凝神一瞬,仅仅是片刻之间,他便感觉到手中长剑发出的哀鸣直入脑海
,有痛有怨,愤恨不甘,痛苦挣扎,诸般情绪宛若几欲噬人的怪兽,张牙舞爪地扑来,令人心头陡然一乱。
段浩延明明已经死了,在段瑟的身上,又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无暇探究,舒令嘉握紧剑柄,低声道:“还记得你方才冲出来帮我时的心情吗?我也一样,有任何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
通过不断涌动的剑息,再加上方才在剑阵中感应到的力量变化,他已经大约查知了阎禹所藏身的位置。
何子濯见舒令嘉脸色不好,便说道:“令嘉,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但凡你当初多听几句我的话,都不会如此。如今行至此处,你已经孑然一身,末路穷途,没人救得了你了,我不想再同你动手,把剑放下罢。”
“末路穷途,无人来救?是吗?”
舒令嘉陡然大笑道:“我又用谁来救!”
笑声未落,他的目光陡然凌厉,飞身挽剑,向前直斩!
何子濯横剑阻挡,舒令嘉堪堪到了他面前的时候,手中招式陡变,剑锋在何子濯的剑面上一点借力,而后身体倏然向着相反的方向掠去。
舒令嘉的举动出其不意,何子濯还以为他是要借机逃跑,身形一闪,立刻便向着洛宵而去。
他反应也是极快,知道舒令嘉绝对不可能抛下洛宵,便要先将他控制住,但尚未等到了近前,何子濯忽觉地面一阵摇晃,轰然巨响当中,他脚下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顷刻间便扩展成深谷。
大量的恶念从中漫溢出来,谷底甚至能听到隐隐的哭嚎之声,与此同时,西面的天空中雷声震震,与地面的动荡相互呼应。
这一遭变故使得舒令嘉也始料未及,但他深知阎禹狡猾,已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对方的位置,若是在不能保证一击得手,以后要抓他便更加难如登天了。
他对于周遭动静充耳不闻,手中长剑嗡嗡作响,身形瞬如流光,人剑合一,转眼间已将面前的一棵大树从中间劈成两半。
鲜血喷涌,树后一条身影倏然显现,捂住胸口踉跄而退,正是阎禹。
舒令嘉趁他受伤,又是一剑迭至,毫不留手,将他钉在了山石之上,而后袖中甩出数道符篆,将阎禹封在了当中。
阎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他试图控制舒令嘉的剑,反倒使得自己费心隐藏了许久的行踪一朝暴露,丝毫没有来得及抵抗。
做完这件事之后,舒令嘉也顾不得查看阎禹死没死,迅速回撤,身形直接从刚刚裂开的深谷上面一掠而过,落到洛宵旁边。
当越过山谷上空的时候,舒令嘉明显感到里面传来了一股吸力,带的他身形跟着一沉,再向上拔起时,才重新落到对面。
方才洛宵为了抵挡其他修士的攻击,在身周布下了结界,但这自然是挡不住何子濯的。
在舒令嘉刺伤阎禹的那一瞬,亢奋的修士们一下子如梦方醒,手上的攻势缓了下来,但与此同时,何子濯也已经到了近前。
洛宵跃身而起,挡了他一剑,下一刻,舒令嘉便已经赶到,兄弟两人的两把剑同时架在了何子濯的剑上,将他挡开。
“快走!”
洛宵捂住胸口,冷汗直冒,舒令嘉一把扶住他,正欲离开,何子濯的剑却再一次从身后缠了上来,招招不离洛宵左右。
洛宵失去魔元之后,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反倒接连受创,本来依靠服药强打精神,此时药劲逐渐过了,他也再也无法撑住,捂住胸口冷汗直冒。
何子濯攻击洛宵,舒令嘉便不得不挺剑将他护住,这样一来只能依着对方的招式而走,失去先机,顿时落了下风。
两人且战且退,洛宵倚在舒令嘉的耳畔,低声说道:“跳下去。”
舒令嘉一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刚刚裂
开的诡异深谷。
他迟疑道:“这个……”
洛宵道:“没关系,跳!”
舒令嘉深吸一口气,忽然刷刷刷三剑,向着何子濯快攻而去,而后趁着对方躲避的时候,同洛宵向着地上的巨大裂缝踊身一跳。
地面上这道突如其来的深谷到底是因何而裂开尚不可知,但是从里面不断漫溢出来的恶念和鬼哭之声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何子濯没想到他们两个竟敢往里面跳,一惊之下伸手便拽,却只来得及捞到洛宵的一片衣角,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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