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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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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现场气氛热烈得像是要钟应改行,沉默了许久的樊成云才笑着说道:“维也纳之春和艺术乐团,都有优秀的琵琶演奏者。不知道弗利斯先生心目中有没有最合适的人选?”

弗利斯本想就此结束,却没想到樊成云提出了关键问题。

合适的琵琶演奏者,那就是唐代琵琶

的使用者。

樊成云偏偏不急着问琵琶,又句句都在问他“琵琶呢”,简直是弗利斯眼中不动声色的老狐狸。

钢琴旁的钟应精通乐器,又是《同舟共济》的主要乐器演奏者,他怎么可能从维也纳之春挑选别的人来弹奏唐代琵琶。

明知故问,他还不能呛声。

弗利斯越想越委屈,看了樊成云好几眼,最终端起了他惯有的笑容。

“是我心服口服,算你们赢了。”

弗利斯的语气满是对他们的称赞,听着又有一些不服输的刺耳。

他转头看向钟应,不情不愿的说道,“我会将琵琶交给你,让你弹奏它。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富商百折不挠,从不吃亏。

钟应视线掠过他,看向师父,见到了樊成云默默颔首。

“弗利斯先生请说。”钟应回答。

弗利斯指了指舞台,说道:“我要你在这里,用唐代琵琶弹一曲给我听听。”

简单要求,出乎钟应和樊成云的意料。

他们也算见多识广,经历过不少刁难,想不到弗利斯看起来如此难以打动,到了关键时刻……

还挺好满足的。

双方达成一致,音乐协会的评委大佬们也不舍得走了。

现场演奏一千万欧的唐代琵琶,无论是看琵琶,还是听乐曲,都不容错过。

很快,那位拍卖现场只见过一面的金发女士,提着琵琶琴箱,踩着清脆的高跟鞋走了进来,将琴箱正放在弗利斯面前。

“感谢你,苏珊。”

弗利斯谢过,垂眸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安稳摆放好的朴素乐器。

紫檀木的曲颈琵琶,面板浅棕雕刻木兰。

弗利斯小心翼翼的将它取出来,视线片刻不肯离开的盯着它,皱着眉见钟应抱了过去。

他对待琵琶,像是对待易碎品。

钟应对待琵琶,则是对待珍贵乐器。

入手的木质感粗糙,带有唐代古董特有的厚重。

钟应抱着它,径直走到了舞台之上,坐回了他演奏时的主乐器位。

这把木兰雕花琵琶曲颈较短,山口四相极为狭窄,竟然容纳不下钟应的手指。

到了光芒明亮的舞台,钟应才好好端详着覆手旁蜿蜒盛开的木兰花。

“雌蕊……”

钟应记着木兰雌蕊的形状,仔细分辨雕花的款式。

只见一簇簇木兰花的花蕊,花丝细长多数,不成雌蕊般的椭圆,是绝对的雄花!

再看琵琶琴头琴身,手指按品,间距短粗,音调高亢,琴弦柔软。

外观与钟应记得的黑白照片别无二致,就连沈聆曾经感慨过的特征,都能与手上的雕花琵琶一一对应。

只不过,他心心念念的郑婉清的雌蕊琵琶,真的到了手,却是楚书铭的雄蕊!

钟应喜不自胜,看向台下。

“师父,这是雄蕊木兰,应该是楚先生的南音琵琶。”

樊成云点点头,严肃脸上勾起一丝笑容,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既然是雄蕊琵琶,那么现在的主人是女性,也难怪她会将琵琶出售了。”

“这有什么关系?”

弗利斯闻言困惑皱眉,“难道你们中国的乐器,还讲究男女隔离,女的不能弹雄蕊琵琶?”

“不是这个意思。”

钟应出声反驳,怀抱琵琶,语气欣喜又雀跃,“而是南音琵琶延续了唐代的风格,从弹奏方式上和我们现代流行的北派琵琶截然不同,如果这把琵琶现在的主人,学的是北派琵琶的话,弹奏这把雄蕊木兰的难度极高,而且可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作为雄蕊

琵琶……”

他说着,将竖抱的琵琶打横,斜抱怀中,如同抱着一把吉他。

“楚先生都是这么弹奏它的。”

南音琵琶,传承古韵,无论是琵琶制式“四象十徽”,还是弹奏方式,都一如唐朝,改变极少。

楚书铭单独演奏琵琶时,选用的是别的琵琶,采用的是大众更愿接受的北琶竖式抱法。

唯独和夫人周婉清一起演奏《木兰辞》,必定会拿起这把雄蕊木兰,恢复南琶横抱的传统,奏出琵琶入唐时相同的古色古香。

钟应从来都是透过照片,去思考楚书铭弹奏的音色。

此时怀抱雄蕊,他随手拨弹,就能演奏出日思夜想的《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流传了千年的汉乐府,响彻维也纳音乐大厅,每一根弦都颤抖出盛世唐朝的风华。

琵琶声声,演奏的是万里赴戎机的坚定,更是寒光照铁衣的不悔。

钟应的弹奏,去掉了管弦乐器的叨扰,唤醒了一段风卷云涌的回忆。

音乐协会的音乐家、乐评人,听过无数的琵琶曲,还是首次见到像吉他一般的南音琵琶。

视线好奇,又觉得传统的乐器当真神奇,不愧是价值一千万欧的珍品。

弗利斯却盯着那把斜抱的紫檀木琵琶,克制不住灵魂中翻腾的思绪。

直至钟应一曲弹毕,才笑出声来。

“原来这琵琶,就是这么弹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音乐厅尽是商人豁然开朗的笑声。

好像钟应随性的一首南琶横抱弹法,解决了他多年以来的疑问,令他欣喜若狂。

钟应好奇看他,弗利斯抚住心口,收敛不住笑意。

“抱歉,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但是我感谢你教会了我另一种琵琶,中国的乐器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见证了我有多么的无知和狭隘。”

他的话发自真心,笑意灿烂亲切,与之前冷漠浪荡的富商判若两人。

“弗利斯先生,我想知道您所知道的一切。”

钟应抱着琵琶站起来,走到舞台边缘,居高临下,肯定的说道,“您一定认识这把雄蕊琵琶的主人。”

弗利斯笑着看他,不再像曾经做的那样故意岔开话题。

“你果然非常懂这琵琶,知道它应该怎样正确的弹奏,所以你说过的故事,应该也是真的。”

“我当然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这位商人的视线真挚,似乎在平复情绪,“但是很遗憾,我认识的琵琶主人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钟应并不意外。

1942年,楚书铭已年余三十,如今去世多年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可弗利斯笑容忧伤,又有着如释负重的叹息。

“他死在1944年,毛特豪森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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