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 / 2)
“那里有什么不好,那府上的水榭还是我和哥哥……”
明窈声音渐弱,倏地想起沈烬为何不愿往旧府去。
先前在金陵,她和温家交好,温思邈时常去旧府寻自己。
沈烬唇角笑意渐淡:“怎么不说了?”
明窈自觉闭上嘴。
雪珠子轻落在明窈肩上,她眼皮眨动,忽然踮起脚尖,在沈烬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沈烬依然垂着眼皮,脸上波澜不惊。
落在明窈脸上的目光沉沉灼热,明窈耳尖泛红,她忽的转过身,正想着急急跑开,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下一刻,明窈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气息一点点消失殆尽。
湖面上的冰面破开小小的一角,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映出两道身影。
沈烬捏着明窈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气息渐沉,倏然,肩上的斗篷扬起,明窈整个人被拽入斗篷之下
。
长廊一侧匆匆走来一个人影,章樾远远站着,只是提高了嗓音。
“主子,孟家刚刚给明姑娘送了急信。”
明窈下意识想要挣开沈烬。
沈烬侧目,握着明窈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许,他嗓音低沉:“拿过来。”
……
更深露重。
八宝香车静静穿过缥缈雪色,一路行至孟府前停下。
明窈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她扬首望着落在夜色中的匾额。
孟府二字逐渐脱了漆,终不似先前那样明艳。
早有婆子立在府前,带着明窈往里走去:“姑娘这边请,周管事的院子在这边。”
明窈颔首:“我知道。”
婆子眼中掠过几分诧异,不过也没多问,只是静静提着羊角灯罩,为明窈照亮前方的路。
周伯是孟家的大管事,孟少昶出事后,孟家的重担都落在周伯一人身上。
院子前积攒着皑皑白雪,院中央跪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
两人双唇冻得发紫,身子摇摇欲坠。
婆子面不改色越过两人。
年长的少年忽然攥着明窈的氅衣,他一双手冻得几乎没有知觉,薄唇裂开好几个口子:“求姑娘、求姑娘饶我一命,我弟弟年幼……”
呼出的气息落在空中,全成了白雾。
少年连声咳嗽。
周伯在房内听见,扯高嗓子:“明姑娘,莫要搭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伯正在吃药,他半躺在榻上,一双手颤巍巍,捧着药碗。
余光瞥见明窈的身影,周伯立刻让人搬来太师椅,伺候明窈坐下。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落满泪水,周伯热泪盈眶:“怪我,怪我引狼入室。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好苗子,没想到他野心这般大,竟然敢肖想孟家的产业。”
周伯咬牙切齿。
少年自小在孟家资助的学堂念书,周伯看他机灵,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还曾带他去过汴京。
“白眼狼,真真是白眼狼。”
周伯气得面色涨红。
他受伤后,铺子的生意都交给手下人打理。少年收取贿赂,以高价收购霉烂的药材,又找人去孟家的铺子闹事,大肆抹黑孟家的名声。
周伯连着咳嗽好几声:“他不知何时搭上金陵的县令,先前,那县令还想来我们府上抓人,此事还是多亏姑娘及时找人过来……”
明窈瞳孔一紧:“……什么?我何时找人过来了?”
周伯眼中诧异:“这事姑娘不知道吗?难道不是姑娘的人……”
那县令刚到孟府就被上面的人抓走了,周伯一直以为是薛府出手。
毕竟薛琰曾是少将军,威望还在。
他一双眼珠子转动,“那是、是……”
除了薛琰,就只能是沈烬了。
周伯和明窈凝望半晌,两人相对无言。
半
晌(),桔??厐?“?汑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定也希望姑娘好好的。做人,总得往前看。若是一味陷在过去,那路只会越走越窄。”
周伯咳嗽两声,“你是周伯看大的孩子,你能好好的,我瞧着也欣慰。这次是我莽撞,若是早知道姑娘……”
明窈抬眸:“周伯说什么呢,若没有孟家,我只怕早饿死在街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出事的。先前母亲还说,要寻个机会过来,再向您道谢。”
周伯连连摇头:“姑娘言重了。”
他望向院外,“外面那人,我本想着送去官府,可是公子向来心善,若是日后黄泉之下相见,我只怕无颜见他。”
周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
“公子心善,却也容不下这样心思歹毒的人。”
明窈温声宽慰,“我已经找人从西北运来新的药材,帐目上缺的紫芍、白术、葛根想必这两日都能补上。”
她柔声,“周伯放心养伤就是,这些事我以前也是做惯的,总不会出了岔子。”
周伯欣慰笑道:“你做事,我从来不用操心的。也是我眼拙,才让那起子黑心肝的钻了空子,差点坏了孟家的百年大业。”
话落,又扬声喊人,将那少年带去府衙。
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弟弟不肯离开。忽而,他眼前落下一抹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淡漠冷静。
少年哭声戛然而止,他一双眼睛逐渐瞪圆:“是你,你是那个长得和公子一样的人……”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被捂嘴拉了下去。
雪还在下,明窈立在廊檐下,双目怔怔望着院中站着的沈烬。
她心口急促跳动,即便知道沈烬早知道孟少昶的事,可这样当面揭开,还是头一遭。
明窈喃喃张唇:“我、你……”
朦胧的雪珠子摇曳在黑夜中,沈烬一步步朝明窈走近,高高身影立在明窈眼前。
指尖温热,半点寒意也无。
沈烬握着明窈的手腕,他脸色淡淡,像是根本也没听到那少年口中所言:“走罢,回家。”
空中远远传来钟楼的鼓声,沈烬一手提着玻璃绣球灯,昏黄光影流淌在两人脚下。
夜色深沉,帐幔低垂在贵妃榻前。
明窈悄悄转首,目光在沈烬脸上一寸寸掠过。
蓦地又轻声躺下。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明窈遽然一惊,下一瞬,她对上沈烬一双深黑晦暗的眼睛。
“沈烬,你……”
声音悉数消失在唇齿间,双手被牢牢桎梏在头顶。
那一截纤细白净的手腕落在沈烬手中,勒出清晰可见的红痕。
帐中半点光影也无,青花缠枝珐琅香炉青烟氤氲。
沈烬薄唇落在明窈的眼睛,他往日最爱明窈这一双眼睛,浅色杏眸空明澄澈,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
可后来
() 每每在榻上,沈烬都会为明窈束上丝绦。
如墨黑眸低低垂着,沈烬一手轻抚明窈的双颊,他轻声呢喃:“你在看什么?”
明窈双眼含泪,气息不稳:“我、我在看……”
话犹未了,明窈声音再度消失。
握着她手腕的手指青筋暴起,沈烬连明窈的声音也不想听。
庭院落满积雪,云影横窗,地上竹影参差不齐。
满院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唯有低低的呜咽从窗口传出,裹挟着一两声银铃。
帐上悬着的银铃晃晃悠悠,时急时缓,猛地一个晃悠,直直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总是看不见我。”
沈烬手指轻抚过明窈眼角,替她拭去泪水。
他又一次为明窈的眼睛束上丝绦。
月白色丝绦不算轻薄,足以遮住所有视线。
沈烬声音低低。
薛琰、柳娘子、孟少昶……
明窈眼中总能看见很多很多人,却唯独看不见沈烬。
沈烬捏着明窈手腕,唇角勾起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说过,会帮你想起来的。”
明窈身影颤栗。
很久很久后,她才想起自己先前忘的,是上元夜和沈烬游街的约定。
彼时天光大亮,眼睛上束着的丝绦不知被泪水泅湿多少回。
明窈哭过、骂过、打过,沈烬都不为所动。
天色渐明,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歇,一缕日光久违透过纱屉子。
屋中光影大亮,明窈解开眼睛上的丝绦,迷迷糊糊看见一抹身影。
沈烬的后背伤痕斑驳,肩上的伤疤像是深入骨髓,触目惊心。
只一眼,那背影立刻晃到屏风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烬缓步从屏风后走出,品竹暗花镂金圆领长袍加身,沈烬踩着日光,朝明窈走来。
明窈眼中恍惚,忽然想起一事。
沈烬许久不曾在自己眼前解下袍衫。
她缓慢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泪珠欲坠不坠,明窈伸手勾住沈烬的手指。
她身上力气全无,连声音也轻飘飘的,似是一脚踩在云端上。
“后背、后背不难看的。”
沈烬眸色一沉。
他任由明窈勾着自己的手指,指尖轻轻蜷缩。
明窈声音很低,一夜未睡,明窈此刻困得厉害。
“还有,我、我知道是你。”
上下眼皮沉重,明窈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沈烬,不是别人。”
“你只是,沈烬。”
声音渐弱,明窈眼睛闭上,偏首倒在沈烬掌中。
“明窈。”
喉结滚了一滚,沈烬眸色暗淡,“先别睡了。”
……
明窈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竹林小筑半点动静也无,一众侍女垂手侍立在廊檐下,无人敢入屋叨扰主子的清净。
轻薄的晨曦落在狼皮褥子上,明窈声音沙哑,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珠。
朦胧睁开双眼,明窈一眼对上沈烬那双懒散深邃的眼眸。
四目相对。
沈烬坐在榻边,身上的袍衫松松垮垮。
“醒了?”
沈烬面不改色,动作熟稔扶着明窈起身,伺候她喝茶。
这三日他都是这样伺候明窈的,如今早就习以为常。
热茶润口,明窈稍稍恢复点精气神,只是眼角的泪痕仍然楚楚可怜。
“滚去屏风后跪着。”
明窈哑声,她想都不想,朝沈烬踢去一脚。
明窈嗓音还带着哭腔。
“我不想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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