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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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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晨光笼罩,漫山遍野的山林沉浸在秋日慵懒的日光中。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冲破寂静的长空。

如碎石落入湖中,荡起无数的涟漪。

数不清的村民从自家院子跑出,瞧清眼前的一幕,个个怔愣在原地,双手双足好似都灌了铅,不得动弹。

呆滞的目光映照着地上殷红的血迹,血水蜿蜒落地,除了平板车上早就被猎杀的黑熊外,还有一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挺挺躺在地上。

腹中刺穿的利剑溅起数不清的血珠,鲜血汩汩流淌。

血腥味在空中不住地弥漫,有胆小的早就躲在家人身后,还有小孩瞧见,捂着眼睛哇哇大哭。

一时间,尖叫声、嚎啕声、哀嚎声一同涌现,如雨后春笋,络绎不绝。

沈烬只是怔怔站在原地,微拢的双眉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阴霾。

他像是不可思议,目光久久盯着被温思邈抱在怀里的女子。

章樾跪地去探黑熊的气息,忽的长松口气。

沈烬方才那一剑并未手下留情,一剑毙命。

许是先前才经历一场猎杀,章樾的反应比往日慢了不少,竟连黑熊扑过来的气息也不曾察觉。

章樾转首,抱拳向沈烬复命请罪:“下官失职,还请主子责罚。”

久久不曾等到沈烬的声音,章樾不明所以抬首。

沈烬的视线仍落在温思邈怀中的女子,没有过片刻的挪开。

倏地,一点猩红从沈烬肩上缓缓渗出,很快浸透了长袍。

章樾瞳孔一紧:“主子,你的肩膀……”

顾不得礼义尊卑,章樾赶忙上前,还为沈烬处理伤口。

他眼中震惊万分,以沈烬的能力,躲开黑熊那一爪子绰绰有余,可他偏偏受伤了。

章樾脑中转得飞快,无意瞥见沈烬目光的下落处,心口重重一跳。

那一爪子,是为温少夫人挡的。

章樾瞳孔震荡,目光直直望着沈烬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的肩膀。

他艰难咽了咽喉头。

抽丝剥茧,章樾忽然想起这两日沈烬对温少夫人的在意,还有今日上山途中,沈烬“意外”和他们走散。

喉结滚动。

上回章樾见沈烬失态,还是因为明窈死在咸安宫的那场大火中。

那一夜沈烬立在咸安宫前的身影孤独寂寥,好似随时要随风散去,不留下半点痕迹。

章樾低声呢喃:“主子……”

咸安宫大火后,薛琰上报朝廷,称自己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求沈烬念在他护国有功,为妹妹赐婚。

桩桩件件过于巧合,如果、如果……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章樾心底浮现,他木讷随着沈烬的视线往后望。

温思邈大惊失色,哭着喊着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大片大片的血珠子沾染在温思邈身上

他双手护着的那张脸血迹斑驳(),?葶?偛Ⅳ住虎獙偛絙葶?鲘?

??????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满手都是血。

温思邈身边白色的帷帽静静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哭声震耳欲聋,突然窜出的黑熊震惊了整个李家庄。

村民本就对黑熊吃人憎恨不已,如今眼睁睁看着它伤害无辜,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是可怜,我听说是牛大姐家的贵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偏偏就撞上这种事了。要我说,杀了那该死的畜生未免也太便宜它了。”

“那姑娘可真真勇敢,我们家那位那时正好在打水,瞧得真真的,她本来是躲在丈夫身后的,若非她推开丈夫,只怕如今他丈夫早没了性命。”

“倒真是一往情深,可惜了可惜了。”

众人叠声扼腕叹息,“即便保住了性命,只怕容颜也毁了,这姑娘家若是毁了脸,日后还怎么见人。”

村民聚在一处,嘀嘀咕咕,窃窃私语如潮涌,不时在沈烬耳旁回响。

他们已经回了牛大姐的农舍,沈烬坐在八仙桌前,看着那一碗早就冷透的小米粥。

目光闪过片刻的茫然。

章樾半俯着身子,双眉紧皱,为沈烬处理伤口。

黑熊的爪子锋利尖锐,在沈烬肩膀留下深深的二道抓痕,几乎可见血肉之下的骨头。

鲜血还在不住往外流淌,章樾牙关紧咬,颤抖着手为沈烬洒下止血药。

米白色的药末渗透血肉,很快被鲜血弥漫。

这药是太医院的,效果虽好,可疼却也是疼的。

终于,沈烬的双眉轻拢,他转首侧目,视线在自己裹着厚重纱布的肩膀转悠一周。

而后又缓缓移开,似是对伤口的巨疼恍若未觉。

章樾试探张唇:“主子……”

恰在这时,门口忽的传来一阵喧嚣,一辆墨绿马车在农舍前停下。

薛琰推着轮椅,剑眉凌厉凶狠,他在来的路上得知李家庄有黑熊伤人,那时他就疑心受伤的女子是明窈。

如今亲眼瞧见裹着厚重纱布的沈烬,薛琰两眼一黑,在沙场上一向运筹帷幄的自己第一次慌了手脚。

薛琰双眼睁大:“主子,小玖她……”

沈烬不言。

章樾在一旁悄声道:“薛大人,温少夫人……薛四姑娘还在屋里。”

不等章樾说完,薛琰已经推着轮椅往里屋推去。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自己眼前掠过,触目惊心。

明窈脸色苍白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高良坐在一旁,双手在沐盆中洗了又洗,好不容易才将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

他低声叹口气:“万幸没有伤到眼睛,不然就算神仙来了,也难救回。”

明窈半张脸裹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一双眼睛紧阖,气息微弱。

孱弱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

() 薛琰在沙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如今后背还横七竖八淌着伤痕。可如今见到躺在榻上的明窈,薛琰仍是觉得脑袋嗡嗡。

他皮糙肉厚不担心,可明窈不过一个弱女子……

周身的冷气一点点弥漫,薛琰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好的,小玖怎么会碰上那黑熊?”

屋内日光氤氲,浅薄的光影犹如细碎金子,温思邈双手握着脸。

他脸上半点世家子弟的衿贵平和都不见,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和忧虑。

“是我的不是,是我自己不留神,当初小玖是为了推开我,才……”

温思邈声音哽咽,双眼泛着红色,久久不曾言语。

薛琰脸上的伤疤太过显眼,且他又是坐着轮椅的。高良虽离开汴京多年,却也不是对汴京一无所知。他拱手朝薛琰拜了一拜:“这位便是薛少将军罢?”

薛琰一怔:“你是……”

高良恭敬道:“草民高良,平日在李家庄为人看病,温少夫人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庆幸没有伤到要害。”

高良声音不疾不徐,“若是明日她能退热,便可无碍了。”

薛琰颔首:“有劳了。”

手上的骨节嘎吱作响,薛琰厉声道,“那头畜生呢?”

温思邈茫然,而后又轻声道:“应该还在院子。”

事出突然,他一颗心都悬在明窈身上,哪里还顾得上那头黑熊。

温思邈揉揉疲惫的眉心:“当时幸好二公子出手快,不然小玖只怕没命了。”

薛琰推着轮椅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珠子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竟是他出手救了小玖。”

温思邈到底还是一个商人,脑子再灵光,也没有半点功夫在身。

如今回想最后沈烬刺穿黑熊的那一剑,温思邈也觉不可置信。

倘或沈烬出手慢些,只怕他们都难逃一死。

暖黄的日光穿过窗子,院中萧瑟冷清,只有徐徐的秋风掠过。

门帘轻垂着,透过缝隙,隐约可听见屋中二人的低语。

章樾目光缓缓落在沈烬脸上,斟酌道:“主子可是疑心薛四姑娘和明窈姑娘……”

他不敢在沈烬面前提“温少夫人”四字,只以薛四姑娘替代。

日光渐渐从沈烬身上挪开,沈烬半张脸落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金丝滚边月白长袍松垮,那双墨色眸子晦暗无光,他只是静静望着那半卷门帘。

章樾垂手侍立在一旁。

良久,耳边终于落下沈烬低低的一声:“她不是她。”

沈烬声音低哑,少顷,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应章樾,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是。”

不是明窈。

薛玖不会是明窈。

袖中的香囊牢牢握在掌心,沈烬漆黑的双眸蒙上淡淡的阴郁雾霭。

眼前倏地晃过往日

在咸安宫、在汾城、在汴京的旧王府,那时明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那双琥珀眼眸望着自己时总是怯怯的,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小心翼翼,像是怕被沈烬发现浅色眼眸底下藏着的热忱爱慕。

可今早那头黑熊朝自己和温思邈扑过来时,她却只推开了温思邈。

晦暗的阴霾重重笼罩在沈烬眉宇间,掌心的香囊几乎要教他抓变了形。

沈烬缓缓松开,从八仙桌后站起身,他目光冷淡从那半卷门帘掠过。

倘若真是明窈,她定会护在自己身前,而不是温思邈。

.

昨儿夜里又下了几滴雨,土润苔青,苍苔浓淡。

一众侍女穿金戴银,轻手轻脚穿过乌木长廊。

温思邈往日不常来绸庄,只是想着明窈此刻这般模样,回去后温夫人见了,定然忧心忡忡。

他越性将人留在绸庄,还特地将柳娘子接了过来。

“里头住着那位就是薛四姑娘?前儿我远远瞧见薛少将军,总觉得两人长得不算相像。”

“你这小蹄子,嬷嬷好心让你去送东西,你倒是,自个儿偷偷跑去瞧人,回来还要品头论足的。”

“谁说我是偷偷瞧的,薛少将军生得那样人高马大,我光明正大看的。不过薛四姑娘如今还未大安,我瞧她脸上的纱布就觉得可怕,也不知道到时摘下纱布,会不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再不敢往下胡言乱语,只是道:“天可怜见的,也不知道薛四姑娘醒来后,会不会崩溃。”

“什么薛四姑娘,该称少夫人才是,若是让少爷知道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唬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进绸庄的,我们家少爷最是没脾气了,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吓人。”

侍女相互推搡,笑着一脚踩入秋日淅淅沥沥的雨幕。

庭院悄然,满室昏暗无光,只有少许光亮从纱屉子照入。

柳娘子一手执着丝帕,挨着榻沿坐下,眼中热泪盈眶,无声垂泪。

明窈在榻上躺了二日,柳娘子也哭了二日。

她将先前在寺中求来的平安符悄悄塞在明窈手心,只求佛祖庇佑,愿明窈此后无病无灾。

柳娘子挽着明窈的手,悄悄贴在自己颊边,轻声细语。

“你小的时候,同你哥哥一样贪顽,还学他偷偷翻墙,有一回从墙上摔了下来,差点吓坏我。偏你小小年纪就爱俏,不知疼不知哭的,只知道满园子乱爬找靶镜。”

柳娘子抬起双眼,目光平静落在庭院的杏树上,透过朦胧的雨幕,似乎也跟着坠入往事中。

“你当时才那么小,别的不关心,只关心自己的脸有没有摔坏。”

那时柳娘子看着明窈,又气又好笑。

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骂明窈。

柳娘子声音轻轻,捏着丝帕拭去不住往下掉落的泪珠,“若是你醒来知道自己脸上受伤,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找我要靶镜。”

那母亲可曾将靶镜带来了?”

秋霖脉脉,雨打芭蕉。

一片萧瑟中,柳娘子耳边突然落下沙哑的一声。

她震惊垂眸,视线不偏不倚撞入明窈一双弯弯笑眼。

明窈仍躺在榻上,一张脸裹着厚重的白纱,单薄的身影掩在锦衾之下,好似一枚轻薄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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