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不好医馆 第七十七章 鹬蚌(2 / 2)
一个老奴应声走进来,托了一应物品呈给皇帝,又朝着萧元彻淡淡一笑,施了一礼,方才垂手站立一侧。
正是从晋帝刘端自小便一直跟随的禁宫宦官之首——中常侍大凤彰——齐世斋。
刘端刷刷点点,写了三道旨意,盖了玉玺,这才给齐世斋道:“谕徐令君,发下去吧。”
齐世斋恭谨的应声,缓缓退了下去。
萧元彻这才又道:“臣还有一事奏明圣上!”
什么!还有事!
刘端脑袋都大了三圈,早已身心俱疲,萧元彻这场问安戏码,倒是让他自始至终都难以心安。
刘端只得强打精神道:“司空还有何事?”
萧元彻不疾不徐道:“臣犬子萧笺舒,如今已近而立,担任越骑校尉日久,臣暗自思量,越骑校尉乃是京畿要职,不易一人长时间担任,故有意请圣上裁决,罢笺舒越骑校尉的差事,以五官中郎将安置。”
刘端先是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暗道萧元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越骑校尉虽然品级不如五官中郎将,但若论重要性和实权,绝对在五官中郎将之上,为何此时主动提出让位?
刘端转念一想,管他如何,萧笺舒让出越骑校尉对自己来说总是好事,于是不假思索道:“朕准了!”
萧元彻点点头,似询问道:“不知圣上以为越骑校尉的接替人选是谁为好?”
刘端眼神一眯,思索一番方道:“兹事体大,人选吗,一时半刻不好做决定,容朕想一想。”
萧元彻忽的将怀中奏章朝他眼前一递道:“圣上日理万机,就不要为这些小事劳心费神了,微臣已然想好了合适的人选,请圣上龙目御览!”
刘端心中一凛,隐隐觉得自己又入了这萧元彻的彀中。
待他缓缓展开奏章后,一眼便看到了萧元彻越骑校尉的提名人选。
心中一股暴怒无边蔓延,双手也略微颤抖起来。
萧子真!
真欺朕乃孤家寡人不成!
可是忽的心中生出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瞬间浇灭了这股暴怒。
萧元彻不动声色道:“圣上,越骑校尉事关重大,唯有萧氏儿郎担任,才能确保圣上无虞啊!”
刘端忽的淡淡一笑,似乎毫无挂碍,颇为激赏的道:“司空所虑周全......朕,准了!”
萧元彻闻言,虽略感意外,但毕竟已尽全功,这才拱手谢恩。
萧元彻这才起身道:“微臣家事,劳圣上费心许久,臣心难安,臣告退!”
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
“萧司空......”
萧元彻方走了几步,却忽的听到背后刘端缓缓出言,将他叫住。
萧元彻有些讶异,转头拱手道:“圣上,唤我,还有什么事么?”
刘端笑容和煦,一字一顿道:“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说来与司空参详,参详,司空觉得妥当,朕便下旨办了。”
“何事?”
刘端淡淡道:“刘玄汉在你那里许久了罢!朕早有耳闻,刘玄汉乃是朕的皇叔,如今皇室人才不兴,朕深为忧虑,朕以为,刘玄汉大才,当用之,总是闲置岂不可惜。既有源头说,他乃朕的皇叔,朕意,三日后大朝,朕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观阅皇家族谱,以证其皇族身份。若真乃朕之皇叔,朕有意......”
刘端说到此处,忽的停下,缓缓的看着萧元彻。
萧元彻仍旧风轻云淡,似乎泰然自若。
“朕有意授大晋前将军......”
“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呵呵......呵呵呵呵......”
刘端这话刚说完,萧元彻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起先声音低沉,笑的也很缓慢,渐渐的竟肩膀抖动,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声听在刘端的耳中,如刀如剑。
刘端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司空,何故发笑。”
萧元彻忽的转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也不扭头,只是淡淡留下一语道:“圣上乃是大晋一国之君,这等事情,圣上自己决定便好......何必问臣?”
............
待萧元彻走了好久之后,刘端的身形忽的默然萎顿,瘫靠在椅子之上。低低的喘着粗气。
“陛下......”董后喃喃的唤了一声。
刘端忽的惨然一笑,指着那殿门处声音变得极为狠戾道:“他这什么意思!欺朕!欺朕啊!朕问他了,他才想起朕乃一国之君么!可恨!可恼!”
慌得左右和董后皆跪于地上,董后向前跪爬了几步,急切道:“陛下悄声!悄声啊!”
刘端惨惨笑着,阴冷的声音又道:“悄声?悄声!这里可是朕的禁宫!朕的!”
他忽的腾身站起,两只胳膊使劲的自上而下拢起,不断挥舞,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齐世斋从门前缓缓转了出来,来到大殿内,托起那盘雪花酥,浑浊的老目中射出一道寒芒,低声道:“圣上,息怒......吃口雪花酥.....宁神顺气!”
刘端无助的朝着这个自小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奴笑笑,挥挥手道:“什么雪花酥?人家有一合酥!不吃!”
忽的,眼中阴鸷神色更甚道:“把那做雪花酥的......全给朕砍了!”
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又缓缓的靠在了椅子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缓缓道:“你们都下去......朕累了......”
齐世斋叹了口气,似征询般的看向董皇后。
董皇后缓缓站起,冲宫娥太监轻轻摆了摆手。
齐世斋这才摇了摇头,领着殿里的人退了出去。
深宫大殿,寂寥无声。
幽暗斑驳,更似有淡淡冷意。
刘端眼睛微闭,似乎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董后说道:“深宫寂寂,朕当真就没有一个知心托付的人么?”
董皇后忽的泪流满面,向前跪爬了几步,将端庄秀雅的脸庞埋在晋帝的怀中,喃喃道:“陛下,陛下还有予啊!......”
刘端心头少暖,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董皇后的螓首,缓声道:“是啊......是啊,朕还有你啊!......”
忽的刘端有些癫狂,一把将董皇后推倒在地,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不!朕谁也没有!朕就是孤家寡人!方才连你都不替朕说话!你也是他的帮凶!帮凶!”
董皇后凤眸含泪,使劲的摇着头,凤冠上的装饰叮当响动,更显得大殿空旷寂寞。
董皇后细语柔声,将心中所想说出道:“陛下,那种情势,罢了左恒、杨恕祖、孔溪俨的官职,他们才可保得性命啊!否则都要人头落地啊!”
刘端身如触电,忽的直挺挺的怔在那里。目光涣散。
董皇后又道:“陛下请想,萧元彻为何只是惩办了武恒、杨恕祖和孔溪俨?为何不把矛头指向他们的父亲?武恒之父大司农武宥,杨恕祖之父太尉杨文先,孔溪俨之父孔鹤臣,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一个又依附萧元彻?这是萧元彻对陛下还有所顾忌,方才留了情面啊!若陛下不允,到时屠刀挥下,血流成河!陛下,还有可用之人么?”
“朕......”
董皇后苦口婆心又道:“罢了官职,便罢了吧!人总是无事的,待过些时日,他们的父辈岂能不运作?到时复用便是......”
刘端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流出,颤声道:“可是,朕这般做,与昏君何异?朕是昏君!昏君啊!”
董皇后蓦地将刘端抱住,喃喃道:“不!在予的眼里,陛下从来都不是昏君,陛下即帝位于大晋风雨飘摇之时,制衡周旋于权臣之间,巍巍大晋方才有延续的希望,陛下怎么会是昏君啊!”
刘端恍恍摇头,自言自语道:“朕即位以来,劝课农桑,裁汰冗官,发展太学,心中想的是振我大晋国运,再现大晋昔日的荣光!可是,先有国贼王熙,朕盼着,盼着!......”
“王熙死了......野蛮的李泗郭厥又劫掠京都,欺朕孤寡!好容易他们烟消云散......如今狼死虎啸,又来一个萧元彻!朕何时能盼出头,熬出头啊!太漫长了......太漫长了啊!”
刘端说着说着,涕泪横流。
董皇后轻轻拍着刘端的后背,悲伤的眼中隐隐闪着一丝深邃的幽光,缓缓说道。
“不远了......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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