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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进宫日子短浅,体悟倒是深刻。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不妨得寸进尺多问一句,也好让我这心中有个底,尽早做出利弊衡量。”容淖指尖轻点,若有所思的模样,“姚若愚,你为何入宫?” 姚若愚。 她的闺名。 春贵人目色大震,无端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怔忡荒唐。 自她入宫起,前程往事风消云逝。世?上再无姚氏若愚,张家之妻,只有深受皇宠的伊尔根觉罗氏春贵人。 以至于,‘姚若愚’三字同‘为何入宫’隐秘寄生她都无从察觉,冷不丁被人一刀正中软肋,打了个措手不及。 春贵人余光不受控制般往帐外方向流散,死死咬紧舌尖稳固心神,迫使自己正视容淖的眼,张口便?欲说出早已措辞无数次的腹稿。 “我……” “算了,反正你已是春贵人。”容淖唇角噙笑?,倏尔漫不经?心打断,“换个简单问题罢,可是王贵人主动向你透露,我与她之间有联系的?” 春贵人到?嘴边的话?被囫囵堵了回去,面上闪过一丝微妙,心中七上八下。 眼前这个六公主比她想象中镇定?聪慧许多,甚至某些瞬间还会流露出超脱年纪的深沉锐利与狡猾,让人捉摸不透。 上一次不经?意间被人调拨出无处遁形的惶乱情绪,还是她初见皇帝那?夜。 春贵人定?了定?神,不敢再松懈轻视容淖分?毫,真真假假应答,“母羊为了保护羊羔,尚有与凶狼对峙的勇气。” 后宫是母凭子贵的地方,今上尤重子嗣,宫中那?些有名有位的妃嫔,九成都是有生育之功的。 王贵人育有十五、十六阿哥两个儿子,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哪怕目前她失宠于皇帝,但?只要她熬住了眼下落魄,凭借子嗣之功,早晚能等?到?翻身机会。 春贵人若要彻底踏平王贵人这块挡路石,首当其冲便?该断其后路,令其再无翻身之日。 王贵人应当也猜得到?,春贵人极有可能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 十五、十六两位阿哥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稚龄伴驾北巡,本?就惹人忧心。北巡路上莫说是孩童,就连精壮威猛的八旗将士,随时都有可能水土不服趴下。 以春贵人的心思手段,想要在北巡路上神不知鬼不觉下手,算不得难事。 王贵人走投无路,为了暂且保全自己年幼的儿子,出卖容淖,以求震慑甚至是转移春贵人的歹意,倒也不足为奇。 王贵人心思不错,只是可惜,识人不清,认事不明。想不通容淖的站身位置;更低估了春贵人的疯狂冒进。 容淖凝神静思片刻,似终于计较好了得失利弊,淡声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春贵人应对自如,意味深长笑?道,“公主金枝玉叶,不敢以污垢沾染。” 容淖闻言,不置可否扬眉,起身告辞。 - “公主,你快些说罢,奴才都急死了。”方才嘠珞见容淖两手空空从春贵人处出来,本?已冷静几分?的惊怒情绪迅速席卷喷涌,几欲气得冲进去把那?幅画硬抢出来。幸亏容淖及时耳语告知她,已有解决之法。 她憋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容淖暂歇的帐篷里,后脚还未踏进来,便?迫不及待追问,“究竟是什么?法子?” 容淖慢条斯理落座,视线落在紧随二人身后入帐的孙九全身上。思忖瞬息,轻描淡写道出一字,“偷。” “……这。”嘠珞明显不认同容淖的法子,为难道,“就算现下偷回来她还可以再画,非长久之道。” “说得在理,那?只能顺便?把她的手偷回来,唔,脑袋也行。”容淖面无表情交代道,“孙九全,此?事交予你去办。最迟明日启程之时,我要见到?东西。” 帐篷内陷入死寂,隐约能听见营地入口幡旗迎风招展的响动。 孙九全再也维系不住表面谦恭,下意识抬头望向容淖,却发现容淖正冷眼瞧着他,一双眼沉幽幽的,恍如藏匿天日不起波澜的荒井。 孙九全惊出一背冷汗,心念一转,那?几分?尚未被磨尽的张狂冒了头,破锣似的嗓子因?紧绷越发刺耳,“敢问公主,如此?吩咐是信任奴才?还是借刀杀人,一劳永逸?” 不止春贵人,他也曾在荡渺仙居客院,无意撞破过六公主脸上的秘密。 若六公主存了心要灭知情人的口,他自然也没命活。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本?就是在阎王处挂过名的人,被本?公主强拉了回来。如今能走出哪一条道,全凭你自己本?事。”容淖淡漠道,“若一时片刻实在无法抉择,可先留下祖籍,你我主仆一场,也算全了情分?。” 世?人最讲究个落叶归根,宫中太监宫女离世?之前,多半会委托相?熟之人,送自己尸骨回故土去。 孙九全呼出一口浊气,低哑道,“多谢公主,奴才乃安庆府人氏。” 说罢,默然行礼告退。 “这……这……这万万不可啊!”嘠珞秉性纯良,显然被容淖口中‘偷’的大范围吓到?了,反应比冷不丁被点将的孙九全还要懵。 待她慢悠悠回过神,孙九全已‘交代完后事’,走得不见踪影。 嘠珞懊恼拍额,激动拽住容淖,“公主千万莫要冲动,谋害妃嫔乃是重罪,相?较而?言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大不了咱们耍赖,就说公主昨夜梦中巧得机缘,蒙胜鬘夫人赐福,一觉醒来容貌恢复如初。” “你这算是,急中生智?”嘠珞一改与孙九全说话?时的寡漠,勾出几分?意外浅笑?,“胜鬘夫人都扯出来,假假真真,神神鬼鬼。不错,这些年算没白在宫中受后妃熏陶。” 胜鬘夫人乃大乘佛法里美名最盛的佳人,许以三愿十受,引二万阿僧祇劫之后得作佛,号普光如来。 “才不是……哇呜……”嘠珞毫无预兆哇哇大哭,手还不忘死死拽住容淖,求她把孙九全召回来,“这法子奴才想出来四五年了……” 容淖望着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嘠珞,一时百味杂陈。 她的脸差不多是两年前彻底恢复的,但?早在四五年前,伤处疤痕已有好转迹象。 也就是说,素来没心没肺的嘠珞察觉到?她有意隐瞒伤情后,硬是把这个不通缘由的秘密当成自己最大的秘密暗中守护,提心吊胆好几年,却从未表露分?毫。 甚至还第一时间在背后,用自己不算灵巧的脑袋瓜笨拙地替她想脱身之法。若非今日事情赶到?头上,嘠珞怕是还会继续保持缄默。 “你不要哭了。”容淖扯扯泪眼婆娑的嘠珞衣袖,凑近耳语几句。 嘠珞不敢置信瞪眼,抽抽噎噎反复确认,“孙九全当真只会取东西,不见血?” 容淖实在是怕了嘠珞的哭嚎,硬是把五分?揣测冒险,装成十分?镇定?,自若颔首,“等?着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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