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嫉妒(1 / 2)
亭边还能听到麟德殿中悠扬的丝竹声,宫中欢庆喜乐的气氛也半点没变。
唯有李景烨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似的伸手指着那内侍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内侍一路跑来,已气喘吁吁,浑身是汗,闻言也不敢擦汗,只得扑倒在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末了,补了一句:“是左金吾卫萧将军带人发现的,眼下萧将军应当就要入宫来见陛下了。”
李景烨双目失神,静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竟是脚下一软,整个人朝后栽去,幸好一手撑住凉亭边的圆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感到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隐隐作痛又透不过气来,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不停地按揉。
何元士慌忙带着两个内侍走近,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往步辇旁去。
李景烨被动地走了两步,临上步辇前,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转头朝一旁的丽质看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突然遭到了更大的冲击,方才听她直白的拒绝后升腾起来的怒意竟一下消失了大半。
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同她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只好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挥手下令往麟德殿赶去。
凉亭附近又骤然空了下来。
丽质呆立在原地,吹了许久凉风,直到确定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在坡道处,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僵直的身躯晃了晃,慢慢伸手去扶住一旁的栏杆,在心里仔细梳理方才的事。
她大约已习惯了远离他的日子,只那一点靠近,就让她有种回到当初才入宫时,日日想逃避的错觉。
到底有些冲动了,余光一瞥见远处疾行的金吾卫的人,就忍不住开口将他推远,若那些人根本不是来找李景烨的,她恐怕今夜要难脱身了。
幸好,她赌赢了。
方才那内侍口中的“萧将军”说的,应当就是萧龄甫之子萧冲,他自去岁从吐蕃归来后便一直任着左金吾卫将军一职。
今日千秋节,萧冲却未入宫来赴宫宴,而是亲自带着人在宫外巡查,牵出李令月私下结党,意图拥立睿王,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毕竟萧龄甫在朝中沉浮二十余年,当年被贬谪后,仍能凭着一身揣摩人心的本事,得到还是太子的李景烨的赏识,十分不简单。即便是从小教导、侍奉李景烨的杜衡、裴琰等人,也远及不上他。
或者说,杜衡等人自恃出身名门,为人自有一番傲骨,不屑如萧龄甫一般卑躬屈膝地讨好君主。
没人比萧龄甫更清楚,如何激怒这位年轻的皇帝。
他想要什么?
丽质蹙眉思忖片刻,一下便明白了,他是淑妃的父亲,也是皇长子的外祖,瞄准的应当是太子之位。
她虽不清楚朝中的动向,宫中其他妃嫔们却大多出自名门,自然对这些知道的不少,近来春月与青栀出承欢殿走动,也有意打听了些回来。
议储之事已迫在眉睫,萧龄甫却闭口不提皇长子,反倒是其他人,竟将睿王提至台面。
他自然要让众人都打消这个念头,没有什么比在诞辰当日,当着无数人的面,听说亲妹妹正私下联络朝臣,拥立亲弟弟更让李景烨勃然大怒的事了。
丽质揉了揉额角,轻轻舒一口气,冲一旁紧张万分的春月摆摆手示意没事:“出了这样大的事,麟德殿里恐怕也乱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人多。”
春月咬着唇点头,赶紧跟着她沿池畔灯火通明的长长宫道往回走。
二人一路沉默,不约而同都走得有些快。
然而途经清晖阁附近一片茂盛的草木时,却忽然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紧紧攥住丽质的手腕,将她一把扯进灯后被树影遮蔽的阴暗中。
春月吓了一跳,忍不住极短地惊呼一声,随即赶紧捂住嘴。
她看得不真切,只隐隐觉得躲在树丛间的那道挺拔宽厚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是小裴将军!
“小娘子?”她左右看了看,又走近一步,压低声唤。
树丛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是丽质有些压抑轻颤的声音:“你先走,到前面看着,小心些。”
春月这下才确定那人应当就是裴将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忙走远两步躲起来,警惕地看着四下。
……
麟德殿中,萧冲恰也赶到了。
李景烨自步辇上下来,才要命人将萧冲和几个金吾卫的人引到偏殿去问话,却见萧龄甫从座上下来,行到萧冲面前,蹙眉呵斥:“大郎,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带了这几人过来,今日是陛下千秋,陛下与百姓同乐,你为何不在宫外值守?”
萧冲望着父亲的眼色,忙做紧急状,连连拱手道:“大相公恕罪,是我莽撞了。只是——实在出了大事,事涉舞阳公主,须得立刻由陛下亲自定夺。”
父子二人这一番对话,已将殿中正饮酒谈笑的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一听此话,不由议论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琰本坐在萧龄甫身旁,心觉不妥,便起身过去,让萧冲离开正殿,到偏殿去等陛下回来。
然而方才的话却已经宫人的口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本已十分疲乏,正要离席回长安殿,闻言忙停下脚步,指着萧冲问:“你说,我儿令月出了什么事?”
萧冲与父亲对视一眼,随即咬牙到殿前跪下,冲太后叩首,禀道:“今日千秋节,普天同庆,臣不敢大意,故亲自领金吾卫在城郊巡查。谁知——却在曲江池畔的一处私宅内,查到十余位朝臣与本该身在皇陵的舞阳公主密谋,欲拥立睿王!”
话音落下,四下哗然。
朝臣们震惊不已,交头接耳,外邦使臣们则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氏父子对视一眼,沉默不语,只有裴琰冲萧冲一声怒喝:“萧将军,如此大事,竟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轻易道出,是何居心?”
萧冲忙冲裴琰拱手,为难道:“裴相公恕罪,太后问询,臣不敢不言。”
太后听了他方才的话,已惊得站立不住,直接跌回榻上,顾不得疼痛,颤抖着手问:“你、你可有证据?我儿年岁不过十六,从前也从未涉足朝政,怎会、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萧冲为难道:“臣不敢污蔑公主殿下,实在是人与物俱在,入宫之前,有两位前往赴约者已招认了……”
话音落下,殿中登时如炸开了锅一般。
太后听得浑身冰冷,浑浊的双眼呆了片刻,才重新转动起来,却恰好见到从外头进来的李景烨。
母子二个四目相对,一个已从起先的震惊与愤怒中回神,变得冷峻而满是嘲讽,另一个则苍老无力,满是心痛与祈求。
“大郎啊……”
太后冲儿子颤巍巍伸手,不知是想为女儿求情,还是要说别的什么。
李景烨只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问萧冲:“人呢?可都扣下了?”
萧冲忙躬身回禀:“是,臣不敢擅作主张,便将人都带回金吾卫的衙署中暂且看押,至于公主——仍留在曲江池畔的那座宅中,由金吾卫另行看守。”
李景烨冷笑一声,道:“不必另行看守,照律例,将她一并看守起来,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如此胆大妄为,意图谋反,就别怕朕的惩罚!”
既然事已被众人听了去,就连外邦使臣们都已知道了,他索性也不再试图压下去。
“给朕连夜审,一个一个好好的审,朕要看看,他们背后到底还有那些人参与其中,朕要一个一个揪出来!”
……
暗影之间,丽质被用力按在墙边,心口砰砰跳着,不住地喘气。
方才她被人忽然拉进来,也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幸好一下就认出了裴济,这才将已到唇边的呼声生生咽了下去。
“三郎,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望着眼前的年轻郎君,一边抚着心口,一边小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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