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1 / 2)
孟茯领着玲珑访到刺头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十分了,下午时候撒过一层小雨,将天空洗得个干干净净的,这会儿天边的云朵像是镶着了一层橘红色的,软软绵绵地铺满了半个天空,连带着那夕阳都是带着些温柔的。
橘红色的夕阳底下,穿过了眼前这两丛香蕉树,便见着了篱笆里那两间矮小的茅屋门口,坐着个老太太,腿边搭着拐杖。
她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还算好的,听着脚步声,抬起头来问,“是卫家侄儿么?”
想来是卫如海在刺头战死后,一直照顾着,所以听着脚步声,她便以为是卫如海又来了。
一面摸着腿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手底下又那么多事情,你家丫头还小,得了空就回家去多陪陪娃儿,又来我这里作甚?我什么都不缺的。”
然后哒哒地拄着拐杖迎了出来。
孟茯忙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腕,对方察觉到是个年轻姑娘,又问,“是卫家媳妇?”
“不是,老太太快请回去坐,我是刺头的从前在菜园子里的朋友,今日路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孟茯回着,扶她回到屋檐下的老竹椅子上坐着,一面朝这茅屋顶上看去,但见不晓得谁加了些大瓦砾在上头。
刺头母亲听了,信以为真,“你们真真是好人,隔三差五来瞧我。”她欢喜地说着,因听到有脚步声往厨房里去,便道:“怎又给我带东西了?我一个老太婆,喉咙细着,吃不得多少,以后莫要再拿来给我浪费了。”
孟茯的确是没空着手来,带了不少老人家方便煮着吃的面食和些羊奶。
“没有什么,就一些羊奶,晚上您蒸来喝了便是。”多的她也不敢带,带来了左右也放不久。而从老太太的言语中,晓得原来除了卫如海,菜园子里还有别人常来看她,心里不觉生出一丝暖意,原来英雄家属,从未被人遗忘过。
老太太似乎因为她们俩的到来十分高兴,拉着兴高采烈说了好一会的话,但因为晓得时间不早了,所以不敢留人,只亲自送到篱笆外。
跟孟茯二人挥手道别的时候还叮嘱,“下次来便来,莫要再花冤枉银子买东西,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朝廷好得很,那个姓王的大人每隔一段时间,都打发人来给我送吃的,饿不着的。”
孟茯听着,心想多半是王大人吧。
她本来以为衙门只给了抚恤银子,便没在管,哪里晓得,原来这些孤老人家,他们也时常打发人来瞧,一时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回了府里,听得沈夜澜已经回来了,如今在书房里呢。
孟茯看着也快晚饭了,便去书房那边。
成事才回了话从里头出来,见着孟茯行了一礼,“夫人来得巧,公子正说您若再不回来,他去接您呢。”
孟茯推门进去,见沈夜澜正好起身,果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见了孟茯有些吃惊,“我听说你早从医馆离开了,却迟迟不见归来,正琢磨着去寻你呢。”一面迎过来,拉着她的手,夫妻俩在一处小花几前挨着坐下来。
“我去瞧了一会儿原来菜园子里刺头的母亲。”孟茯回着,一面问起他那李誊要如何处置。
“他如此行事,纵然我将他放了,别的同僚也不答应,先关着,我往京城里递了折子,看上头如何定夺。”是没有闹出人命来,可是当街如此行事,受伤的又是那战死的将士家属,事态自然就严重了许多。
孟茯知道,沈夜澜不能直接给李誊定罪,但如果朝廷那边一定要包庇,到时候沈夜澜这里不得不把人放了,只怕是要引起众怒的,所以很是担心:“便是不能治罪于他,但也不能再将这等祸害留在南海郡了。”
沈夜澜也是这样想的,但如果能将这案子拖一阵子,把李誊多在地牢里关押一阵子也使得,这样朝廷暂时就不会派人来接替李誊,不管星盘山下的军营还是石头县锻造坊,自己都能安心一阵子。
但这些话他没有与孟茯说,只提了几句时隐之那边的准备,又道司马家夫妻想来不过七八天左右就能到这里,到时候司马少熏便不会从这里出嫁,司马家那边多半是要另置房屋的。
如此人家的婚事有亲爹亲娘张罗,孟茯倒也可以腾出手来。
“自打你随我来这南海郡后,就没得一日空闲的,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休息休息。”菜园子那边卫如海夫妻俩几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孟茯完全不用操心,贝壳工坊里也正逐渐上正轨。
至于石头县那里不管有什么事情,到底有牛县令帮忙搭把手,那笪丹等人从前也是堂堂寨老,自然是能处理事情的,所以沈夜澜希望孟茯好好休息一回。
孟茯闻言,有些不解,“我又不累,何况都习惯了。”
听得这话,沈夜澜心中却是好生愧疚,“我原来想着,你嫁了我,我必然是让你从此后再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可是如今想来,到底是我过份自信了,这一路走来遇着什么事情,你都要比我上心。”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回。
正是这时,玲珑送了茶进来,“剑香说快要摆饭了,夫人您和三公子随意吃两口对付着就是。”除了送来的茶,还有三四样小点心,甜的咸的都有。
孟茯只消看了一眼,就晓得是兰若做的,瞧着那用菜叶汁水揉面做出来的绿色点心,便想起来,“也是清明了,到时候该去割些艾蒿回来做些个青团,去星盘山瞧一瞧。”
沈夜澜听罢,有些无奈道:“方才我与你说的话,感情是白讲了,才叫你好好休息,你这心思却已经跑这么远了。”
孟茯敷衍地嘿嘿笑了一下,递给他一个糊满芝麻的点心,“我是闲不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孩子们都大了,也不要自己管,她闲着也无聊,自然是该找些事情做着打发时间。
心里没由来想着那牛县令家有孩子了,卫如海的女儿也几个月了,连少熏都有孕了,孟茯不免就有些动了心思。
但很快想到如今这环境,还是作罢了,许多事情要忙,若真要孩子,少不得要耽搁两年呢!而且自己这年纪也不大,于是便自己将这心思压了下去,连提都没再同沈夜澜提。
倒是沈夜澜听到这话,“是啊,孩子们是都大了,大哥家的浅儿都订了亲。”
“哦,浅儿就订亲了?”不过算着,今年也及笄了,孟茯少不得感慨一声:“时间是过得真快。”又有些好奇,“订的什么人家?”
“京城镇北侯府的二公子,听说已经递了折子,要承袭爵位的。”沈夜澜回着。
“镇北侯府二公子?”那岂不是本书的男主角?孟茯顿时心慌慌的,原著里男主的未婚妻,未曾过门就没了……一时间浅儿笑嘻嘻的面容便浮现在她眼前。
浅儿不如清儿聪明,若真跟着秦淮扯上关系,凶多吉少。
“怎么了?”沈夜澜察觉她神态不对,手更忽然变得冷冰冰的,不由得担心起来,抬手朝她额头探了探,只觉得她不单是手瞬间凉了,这额头也一片冰凉。
孟茯猛地吸了口冷气,反抓住沈夜澜试探自己额头上的大手,急忙问着:“浅儿如今在何处?”
“自然是玖皁城,大哥哪里舍得丢下那些哈青马到别处去?”沈夜澜不解她问浅儿何故,只是见她情绪太过于着急,连忙安抚道:“阿茯你别急,慢慢说。”
孟茯哪里能不着急,“柳婉儿随着虞家父母进了京城去,你觉得她可能代替虞沣儿嫁给镇北侯府的庶出大公子么?”
这样说来,沈夜澜哪里还不懂?一时也变了脸色,而且他听秦泊天生有残,反而是那秦淮小小年纪,已经十分了不得,算是后辈里的英才俊杰了,文武双全都是十二分出色的人物。
没准那柳婉儿还真会……
如此好了,夫妻俩一起着急,“如何,快些给大哥写信,便是赔上名声,也要舍这桩婚事。”那柳婉儿杀又杀不死,事关浅儿性命生死,孟茯怕得不行。
惹不起,总是能躲得起吧?
沈夜澜嘴上应了,心里却别有打算,没有送信去玖皁城,反而打发了几个人去京城里。
上次阿茯说,有的事情不好说出去,完全可以借用话本子,换一个身份去讲,比当时人说得还能明白,效果还好。
既然杀不掉柳婉儿,那就索性不杀,换个法子毁掉她总可以的吧?
孟茯不晓得沈夜澜这打算,晚上到床上还在揪心这个事情,还同沈夜澜说道:“也不说往后有了儿女,便是若飞他们几个,他们的婚事也叫他们自己做主,咱们莫要去插手,娶的媳妇是他们自己的,又不是咱们的。”
沈夜澜听她说到这一处,只翻身覆到她身上来,“阿茯既然也睡不着,那咱们好好讨论讨论孩子的事情,你说往后是要一个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哪样都成吧,只是女儿的话,想想心肝宝贝养大,嫁了出去在别人家屋檐下过什么日子,咱也看不到……”她认认真真地讨论,可是发现沈夜澜的‘讨论’并不是言语上的,又羞又气,却偏偏还满怀期待,一边推攘着他:“你这人怎能如此,人家在正儿八经和你呢?”
埋在她颈肩的沈夜澜抬起头来,“阿茯还嫌我不够正经么?”
孟茯忍不住捶打了他一拳,骂了一句‘道貌岸然’,却发现自己这声音语调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哪里还敢出声,生怕叫楼下的剑香等人听着。
后来忍不住了,便张口咬着沈夜澜的肩膀。
闹了大半夜,她第二天只能在家里偷闲了。
隔日才去看了一回藤壶,已经醒来了,但伤了骨头,只能躺在床上,而且听力果然受了影响,众人与他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孟茯少不得心疼他,反而是他祖母来劝孟茯,“夫人也莫要再难过了,如今只想着,他好歹还留下这性命,便是海神娘娘和他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了,何况常言说的好,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带些残往后也能多比寻常人得几年寿元,可长命百岁呢!”
是了,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到底,性命还在的。
可司马少熏却一直觉得这是因自己的缘故,才害了那孩子,倘若她不央着孟茯带她出去,好好在府里安胎,自然就不会这般倒霉地遇到李誊,也不会发生这等事情,所以心里难受,一头暗自琢磨着。
沈夜澜如今既然有那身官服在身,许多事情要遵循朝廷那一套程序,肯定是不能将李誊如何的,所以她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李誊从牢里出来,自己就不会放过他。
这事儿也没跟孟茯提,加上几日后她父母到来,她便从这府里搬了出去。
她再去做什么,孟茯哪里还晓得,正好纪氏又带着沈巽来了一趟,孟茯瞧着他那光景,多半已经晓得身世实情了,整个人萎靡不已,跟被抽了三魂六魄一般,失魂落魄的。
将一个盒子递给孟茯,声音干哑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她若来问,麻烦小婶将这个给她,另外与她说,我回南州成亲了,不必再挂记着我。”
孟茯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但这些话听着无情,只怕到时候沈墨兰听了,要怨恨他一辈子的。
可如今想来,自己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解决这桩事情,只能颔首答应了。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
想是因担心沈墨兰追来,沈巽与纪氏才歇了半天,便直接乘船走了。
此处的院子也便宜盘给了隔壁人家,可见是打算斩断了一切。
不过这样也好,对他对沈墨兰都是好。
倒是那沈胖胖才闻讯听说纪氏来了,高高兴兴来打听,是不是来商议沈巽和妹妹的婚事?
原来在沈墨兰送来的家信里,也隐隐提了与沈巽的事情,沈胖胖父子俩都挂记着呢。
不过他没遇着孟茯在,只有这个对此事半知半解,还口无遮拦的玲珑在。
听他问了,只道:“沈巽公子的确是要成亲了,但听说是他母亲给他订下的,娶得可不是你妹子,眼下已经回南州成婚去了,劝着你那傻妹妹莫要再等了。”
沈胖胖得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却又只当是玲珑故意说谎话来气自己,当即笑道:“我才不叫你骗了,阿巽是个什么人,我自小与他一起玩着泥巴长大的,比你清楚多了,少来这里糊弄我。”
那是玲珑亲耳听到沈巽母亲说的,这还有假?何况沈巽都跟着纪氏回南州了。
所以见他不信自己,有些着急,“你爱信不信,反正人都回南州去了。”
沈胖胖见她表情不作假,不免是有些半信半疑起来,“你没哄我?”
“我哄你作甚?我听说石头县那头他手里的事情都转交给别的同族兄弟了,衙门对面的小院子也盘给了隔壁大人家的女儿女婿,想是以后都不来这南海郡了。”
玲珑一口气说完,倒是在先前质疑她话真假的沈胖胖面前解气了。
可沈胖胖却失魂落魄的,走的时候还在嘴里念叨着,“怎么就忽然走了呢?”墨兰哪里不好?而且墨兰不是说沈巽也对她有意么?还是沈巽先表白的。
既如此他怎么就跑了呢?他不信,跑去沈巽家里问。
可那里都换主人在打扫了,满墙开得正好的多头蔷薇,全叫新主人家给剪了拔了,种上些不带刺的花。
孟茯从司马家那头回来,少不得要说她两句,“你这嘴巴怎就管不着?凡事都要循序渐进的。”
玲珑拉拢着脑袋,“那,夫人前头还说长痛不如短痛呢!”
孟茯反而叫她给怼了一回,气得连瞪了她两眼,“往后这些事情,你少到跟前凑。”不然迟早有一日要招祸从口出的苦头。
玲珑果然不敢在孟茯面前晃悠了,又跑到萱儿和清儿跟前混日子去。
又说那司马家夫妻来此,着急女儿婚事,又少不得在时隐之面前摆谱一会儿,怎叫自家好好的女儿未婚先孕?
少不得耽搁,孟茯过去拜访的时候,还在忙着给女儿置办嫁妆一应事务,自然是没得好生招待,所以过了两日,终于得了小半天的空闲,便携着厚礼来拜访。
都是见过面了的,寒暄一回,沈夜澜请了司马老爷到书房里去说话,孟茯便陪着司马夫人在花园里散步。
少不得说起司马少熏在这南海郡的种种是因了,如此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司马夫人早前就在司马少熏送回家的信里知晓孟茯是个什么为人,所以如今见了孟茯,心里最是感激,又听她总叫着自己司马夫人,觉得生分得很,便道:“少熏虽和你差不多一半年纪,可却一直承蒙你照顾着,如何尽心尽力,她在信里都与我说了,跟照顾亲女儿一半。”
孟茯听得这比喻,吓了一跳,“夫人莫要拿我开玩笑。”
“我没同你开玩笑,你不晓得我自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只怕就算是在她身边,也做不得这么细致,而且我觉得咱俩又十分谈得来,不如以后做姐妹相称,你莫要再喊我什么夫人,听着总觉得不亲近。”
孟茯听得这话,心说你虽是粗枝大叶了些,但这也太不拘小节了些吧?若真认了做姐妹,往后司马少熏见了自己,不得叫一声姨母么?
司马少熏叫自己还好说,就怕那时隐之妇唱夫随。
所以孟茯只单单想了一回,自己就被吓得一头鸡皮疙瘩,连连拒绝,“这哪里使得,我与少熏原本是……”
可惜司马夫人没容她说完话,就已经单方面做了决定,“就这样了,往后我便叫你一声阿茯妹子,你喊我一声姐姐,使得。”
孟茯张着檀口,一时有些语塞了。
但是司马夫人丝毫没有察觉,走在前头很是欢喜,心头想起一桩京城近来流行的那话本子,好不精彩,很不得马上就能跟孟茯说过全盘。
便立即就跟孟茯说来解乐,“我与你说一个京城里的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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