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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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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升稍怔,略微回忆了一番后,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似的,面色居然变得有点纠结:“说实话,我当时其实隐隐有种感觉,但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我总觉得……我跟他的关系好像倒退了。”

“怎么说?”左鉴清道。

贺景升道:“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他是那种从来不会倾诉情绪的人,直到后来毕业,他留在这边买房,再后来经历他养父母的那些事,我才觉得我们关系越来越近,起码他经常能跟我说说心里话了。但是自从他回来以后,我就觉得我们好像又疏远了,就像倒退回了大学时期,他又成了那个什么事都不说,自己憋在心里的人。”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更多,补充道:“还有就是……我感觉他整个人的状态也跟之前不一样了。他看上去还是很憔悴,但已经不是那种悲伤抑郁的感觉了,就好像……这两年发生的事他忽然就不在意了,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好像什么都跟他无关似的。”

左鉴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他回来之后,你有跟他提过他养父母的事么?”

贺景升想了想,继而摇头道:“我那会儿巴不得他赶紧把那些糟心事儿都忘了,怎么还会主动跟他提?包括他买的那个房子,我把合同丢给他之后也没再敢提过,因为那晚回去我突然想起来,他养父出事前不就是准备过来帮他布置新房的么?他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再住那套房的吧?”

说完,他顿了顿,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不算完全没提过,旁敲侧击倒是有过几次。”

“第一次是去年冬至前,我想着他会不会要回去扫墓,就打电话问他明天要回苏城么?结果他反问了我一句‘为什么要回去’,我被他噎了一下,就把话又咽回去了。”

“第二次就是今年,”贺景升看向宋野城,“就是我去你们良吉山庄开机宴那次,我跟他提到清明节,问他放不放假,他也没搭理我。”

听到这些,左鉴清心中的推测差不多已经得到了验证,但他却依然没急着下结论,继续问道:“他回来之后,你们见面频繁么?”

贺景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么,他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得跟大学的时候一样,清清冷冷的,整天关在家里连门都不出,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说到这里,他好似又突然记起了什么,转向宋野城道:“对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对他去《天将雪》剧组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因为他回来以后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我,也从来不出家门,我好几次说要带他去剧组他都拒绝了,结果那天居然又主动打电话给我说想去探班,我才觉得特别意外。”

这原本正是左鉴清想问的下一个问题,却不料贺景升竟然主动提起了,左鉴清索性顺势问道:“那天具体什么情况?”

贺景升回忆着道:“就是……那天上午他打电话给我,说想去趟剧组,问我能不能安排。我当时挺惊讶的,心说他怎么又想去了呢?但这事儿本来就不难,所以我就一口答应下来了,还准备陪他一起去。可他说他不用我陪,因为我在剧组熟人太多,他不想引起注意,只要安排一个人带他进组就行。”

说着,贺景升看向宋野城:“你也知道,当时剧组的武术团队是我介绍的,我跟他们道具组刘组长最熟,所以就直接联系了他,说我一个朋友想进组看看。但你们那天全天包括夜里都有拍摄任务,所以他说会安排一个场务助理去机场接人,等进组之后他再来接待。”

“联系好了之后,我就给江阙回电话,那会儿正好我们也挺长时间没见了,我就说我开车去接他,送他去机场。他一开始还不同意,非说自己去,后来我说我已经在路上了,他才没办法答应了下来。”

左鉴清和宋野城同时察觉到了什么,左鉴清微微蹙眉确认道:“这么听上去……他那天好像有点避开你的意思?”

贺景升承认道:“确实,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那天我觉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奇怪。”

宋野城神色微动:“为什么?”

贺景升道:“那天他从出家门一直到机场,在我车上基本都没主动说过话,我跟他说话,他也只是简短答两个字。而且那天他还戴了个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感冒,我说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改天再去呗?可他又说没事,不影响。”

听到这个答案,宋野城原本期待的目光稍稍淡了些,左鉴清也没能从中得出太多线索,毕竟这些举止在贺景升看来或许奇怪,但却并没到非常突兀的地步,江阙如果当天真的身体不适,沉默寡言倒也情有可原。

“还有。”

不料就在这时,贺景升再度开了口:“我那天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在门口签收一份快递,我当时第一眼看去就觉得他的姿势有点别扭,细看才发现原来他是在用左手写字。不过因为那会儿他右手也没闲着,在托着快递,我以为是刚好凑巧,就也没多想。”

“但后来我发现,那天他无论是开关车门、取票还是拿东西,下意识伸出的都是左手——可我跟他认识六年,他的常用手一直都是右手,从来没有出现过用左手的习惯。”

这话一出,宋野城和左鉴清齐齐眸光一亮,宋野城几乎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确定?”

贺景升说了那么多,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俩有这么大反应,不免吓了一跳,随即才认真点头道:“我确定。”

两人似乎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头对视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商讨着什么,片刻后,他们重新看向贺景升,左鉴清开口道:“有件事我们之前没跟你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这措辞略显郑重,听上去活像是要公布什么噩耗似的,弄得贺景升不禁忐忑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事?”

宋野城接过了话头:“江阙曾经跟我说,他是重生回来的。”

他们先前之所以默契地没有跟贺景升提及这件事,并不是想瞒着他什么,只是不希望他的回忆和叙述被其他因素影响,受到先入为主的心理暗示。

正因他不知“重生”这回事的存在,在面对左鉴清和宋野城对一些细节的追问时,他才不会产生过多联想、不会因联想而牵强附会,给出的答案才是最真实也最客观的。

这就好比警方提取证词时总是会分开做笔录一样,完全独立的证言相互弥补佐证,才能最大限度地还原真相,而但凡一方受了其他方影响,都有可能出现潜移默化的偏差。

时至此刻,贺景升差不多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和盘托出,宋野城和左鉴清想求证的、想核实的也都已经得出了答案,自然也就用不着再把这件事继续对他“隔离”下去了。

重生这种事对任何人而言都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对贺景升来说也是一样。

在宋野城讲述的过程中,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惊呆了一般,表情一度空白。

然而随着宋野城话音的延续,那份空白又逐渐被一抹又一抹恍然取代,因为他渐渐发现,如果以“重生”的视角来看,江阙身上那些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变化便都有了解释——

他只留了一年的房租,是因为他觉得一年后就会重回过去。

他对周遭一切表现出的疏离漠然,是因为他觉得这些都“终将化为乌有”。

而他口中的“死而复生,时间回溯”也并不是指他的养父母,而是指他自己。

线索一点点浮出水面,就像一面原本只有单面可视的玻璃慢慢变得透明,玻璃上出现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玻璃对面的景物。

然而,即便现在所有已知条件都已经被拼凑到了一起,明显能看出车祸、重生、网文和江阙的精神状况问题之间存在着因果关联,贺景升却还是无法得出一个确切清晰的逻辑链。

“所以……”贺景升看向宋野城和左鉴清,“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结论?”

宋野城没有说话,虽然他心里的猜测早已随着贺景升揭开的那些过往成型了七八分,但在精神医学领域,他到底只是个外行,所以他也没去班门弄斧,而是和贺景升一起看向了左鉴清:“你有什么看法?”

左鉴清双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抵在唇边,但却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在组织语言。

片刻后,他放下手,终于开口道:“我们先来做一个假设。”

宋野城和贺景升点了点头。

左鉴清道:“假设他的精神状况完全没有问题,那么那段在剧组仓库拍摄的录像就可以佐证,他那本网文里所谓的‘预言’完全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而他的‘重生’之说,是为了给这场骗局创造一个合理解释而编造出的谎言——我之所以能够预言未来,是因为我就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

这番话明显和宋野城的想法有极大出入,他微微蹙眉正欲反驳,左鉴清却已眼明手快地抬手制止了他:“你先别急,我说了这只是个假设,我还没说完。”

宋野城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再开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果然,左鉴清很快话锋一转:“但是这种假设只能将‘网文’和‘重生’串连到一起,却无法解释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谎称自己的养父母出国?毕竟无论他养父母是出国还是去世,对他这场骗局都不构成任何影响,他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去编这个谎言。”

说着,他看向贺景升:“更重要的是,他如果是有意编造这种谎言,那么在明知你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至少应该对你做出保密之类的要求,而不是放任你知情却不理会,让这个谎言成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说漏的隐患。”

贺景升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宋野城已然听出了他是在以假设的方式逆向推翻,终于在旁补充道:“还有,如果他只是说谎,没必要把他‘重生’的两次原因和他养父母的车祸扯上关系,那样只会增加被拆穿的风险,他完全可以随便编两个独属于自己的意外事故。”

左鉴清颔首道:“对。这个假设在逻辑上的漏洞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合理成立。所以我更倾向于那些‘天方夜谭’并不是他故意编造的谎言,而是连他自己都相信的‘真相’,这也就是说,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出现了问题。”

其实这个结论早已在宋野城和贺景升心中先入为主地落了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经过左鉴清这番出于专业素养的严谨假设和推翻,这个结论的分量明显比之前更重了些。

“言归正传。”

左鉴清结束了由假设来进行的铺垫,终于切入正题道:“其实在了解他的经历以后,他的精神状况会出现问题就很容易理解了——无论是他养父去世带来的巨大打击还是他养母对他长达一年的折磨虐待,都一定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摧残,以至于在他养父忌日那天,他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自弃倾向。”

“那天在墓园里,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本就已经命悬一线,而他养母以自杀创造出的那场‘旧事重演’正好成为了最后一把刀,彻底斩断了那根线。所以据我判断,他的精神问题应该就是在那天彻底爆发的。”

这个判断跟宋野城所想的差不多,因为这样就可以解释江阙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苏城、回来租房,并且展现出了与先前迥异的行为和态度。

贺景升问道:“那具体是什么问题?他是直接失忆了吗?还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左鉴清并不打算藏着掖着,但是在给出自己的看法之前,他还是严谨地提醒道:“这个问题我虽然已经有了判断,但是在没有对他进行具体诊断之前,这个判断暂时无法作准。只能说,是我根据他在你们的叙述中存在的异常表现、结合我自己的专业经验、按照事情发展的逻辑推理出的一种结果。”

通常精神问题的鉴定都需要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诊断才能得出,而现在江阙就连醒都没醒,他不可能仅凭宋野城和贺景升提供的那些描述和回忆就给出百分百的定论。

见二人都理解地点了点头,左鉴清稍稍斟酌了片刻,没有动用太过晦涩的专业名词,而是选择了一种最为浅显易懂的说法——

“简单来说,我目前的判断是,妄想症并发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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