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只加更君(2 / 2)
他吃了一杯酒,又细看闻北蓟的神情,见他白着脸,并不言语,只是身体在微微发抖。
顾瑞湖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他,舔了舔唇,竟是越发兴奋,便道:“好歹咱们一块儿玩,才见亲近……”
闻北蓟屏息转头,他怕自己会失态。
“当然,”顾瑞湖却又换了一副口吻:“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呢。”
闻北蓟略觉讶异,片刻才问:“何事?”
顾瑞湖的眼神带了几分恨意,道:“大通码头的事情人尽皆知,小闻你自然知道。”
“如何?”
“那个薛不约,跟俞星臣,我深恨他们,恨不得立刻将两人杀死,只是家里偏叫我忍耐,我一时也不得动手。”
闻北蓟眉头微皱:“你是想……”
顾瑞湖笑看他:“令尊不是吏部的侍郎嘛,位高权重,正是个可以拿捏他们两个的位子,我只想小闻你在令尊跟前说上几句话,把姓俞的跟姓薛的都撸下去,一则我出了气,二则,我自然更有机会整治他们。”
闻北蓟没想到,自己在顾瑞湖眼里还有这么一宗用处。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闻北蓟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顾瑞湖挑了挑眉:“小闻,你可不是个蠢人,你若跟我联手,将来京城内便是我们尽情玩乐的地方,谁敢对我们不利?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哥我可就要做点不好的出来了。”
“你想怎样?”
顾瑞湖啧了声,倾身向闻北蓟:“你三五不时跟小霜儿凑在一块儿,想必她有什么了不得的过人之处,我也正好想她了,今日索性好好玩玩。”
闻北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以为顾瑞湖只会拿揭发来威胁他,竟想不到要先从霜尺下手。
夜色沉沉,院墙外也静寂一片。
屋内的丫鬟们想必都睡死了过去,他们在外说了这半晌,无人起夜。
闻北蓟的声音很低,把顾瑞湖威胁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放没想到顾衙内的“野心”竟不小,还想借助闻侍郎的势力来打压自己跟俞星臣。
他道:“你没答应?”
闻北蓟道:“我应了。”
他看向旁边一朵鲜红的虞美人,花苞半缩,他伸手将那朵花拔了下来,花茎上有细碎的毛刺,扎的他的手微微地疼。
薛放道:“那他又怎么会死?”
闻北蓟闻了闻虞美人,道:“我讨厌这个人,答应他只是因为不想叫他伤害霜尺,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将他除掉,但……”
他的手很白,握着那支虞美人,看着很不像是一双杀人的手。
闻北蓟没想到,霜尺在外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本来闻北蓟想稳住顾瑞湖,再做别的打算,谁知霜尺已经迅速做了决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许薛放比闻北蓟更清楚。
霜尺先是叫人去下帖子,请孙衙内,曹公子,顾瑞湖三人明日赴宴。
又叫街头的混混去巡检司检举自己跟那画像很相似。
她设了个局,请顾瑞湖赴死。
而顾衙内以为这是闻北蓟要跟他修好的意思,他巴不得“亲近”闻北蓟,自然欣然而至。
霜尺故意引动顾瑞湖,当着孙衙内跟曹公子的面同他进房间。
她先是打晕了顾瑞湖,本来想伪造针刺,可惜她实在做不成,这时侯,闻北蓟已经到了,霜尺这才实施自戕,大声呼叫。
霜尺知道三人一定会来查看究竟,趁着孙衙内跟曹公子都围着她的时候,她以言语暗示,让闻北蓟动了手。
薛放又思忖:“她明明可以直接杀死姓顾的,为什么要这样……”
闻北蓟呵地笑了声:“杀了他自然容易,可……”
望着他的眼神,十七郎想明白了。
确实,本来霜尺不必打晕,她可以杀死顾瑞湖一了百了。
但偏偏她知道花魁被杀的案子需要一个交代跟了局。
所以她才大费周章,伪造了这么一个现场。
俞星臣判断她凭空捏造出一个“云州的李麟”,这确实不错,因为霜尺是故意捏造的如此明显。
包括那天晚上逛夜市,她虽短暂离开过,但其实并没有充足时间往寻芳楼来回,只想浑水摸鱼,让俞星臣认定她是凶手,去过寻芳楼。
她很听说过薛放的名号,比如照县飞尸,白府命案。
霜尺笃信:以薛十七的厉害,巡检司的精明,必定会看破她的伪装。
毕竟,她还做了万全的安排。
比如她派人去巡检司,假装是顾瑞湖的小厮,引巡检司的人前来。
再加上她跟画像很相似的容貌,简直铁板钉钉。
她是唯恐巡检司不把她当真凶捉拿。
只要一切顺利,到那时候,她就可以以残杀花魁案的真凶落网了,一举两得,杀了顾瑞湖,也替闻北蓟顶了罪,永远的解决了后顾之忧。
这一切本来天衣无缝,只不过偏偏薛放因为顾瑞湖那报信小厮不见,以及霜尺自戕如寻死,疑窦丛生。
“好吧。”
薛放吁了口气,左右看看,见旁边有数丛花,像是喇叭花似的微微张开,花朵向下垂着,姿态曼妙。
花丛中有个石桌,几个石凳,薛放到桌子上坐了:“现在回到最初,你为什么要杀害解语,王六又是怎么回事?”
他本以为自己找的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但闻北蓟看着怎么也不像是那种冷血残忍的,就算他承认了一切。
薛放本来不是喜欢追寻“原因”的,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果”。
杀了人,这就是罪无可赦,没什么可说的。
但对闻北蓟,他很好奇。
闻北蓟摸了摸额头。
“我知道说出来,十七爷指定是不会相信的,”闻北蓟看着薛放:“我没有要害王六,也没有要害解语,但……他们又确实因我而死。”
“什么意思?”
“王六……病了,”闻北蓟的眼神有些空散,隐隐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色:“他病的很厉害,恐怕随时会死,我是想救他。”
薛放只觉着匪夷所思,果真不信:“你说什么?他怎么病了?你……你所谓的救他,莫非就是往他的头顶上插了一根必死的针?”
“那不是必死的,”闻北蓟相当认真地,解释,“十七爷你也见着了,他没有死,那个王蟾也没有死。”
“没死也是快了!”薛放皱眉:“而且那个王六不也发了狂吗?不是你的针谋害的?”
“我当时为他施针,是想救他性命,我以为……”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喃喃:“我还以为自己成功了。”
薛放不解:“成功?你到底干了什么?”
话音刚落,薛放忽然觉着眼前有些看不清了。
他起初以为是夜色深沉,一时恍惚,但很快,十七郎觉着情形不对。
薛放的身体有些发沉,他忙从石桌上下地,不料脚步竟一个踉跄。
十七郎抬手摁住桌子,想要撑着站稳,鼻端嗅到一阵淡雅的香气,他的脑中一昏。
“你……”薛放意识到不妥,强撑精神回头看向闻北蓟。
闻北蓟已经站了起来:“十七爷,你不要慌。你不会有事的。”
薛放拧眉:“你干了什么……你下了药?”不对,他又没有吃喝东西……是了,屋内的那支什么“甜香”,从点燃之后,屋子里的丫头很快就没了动静,起初他还以为是都睡着了,现在看来,不妥。
而他也闻到了那传出来的淡淡气息,难不成……
“那甜香确实是有催眠的作用,”闻北蓟见薛放一直向屋内打量,便摇摇头解释道:“可是屋内的香气还不足以传到这里来,传到这里也未必奏效,本来我是想请十七爷进屋说,可又知道你不会轻易上当。”
薛放想笑:“你、你倒是……”连舌头都好像不太听使唤了。
闻北蓟轻声一叹:“其实我也没想到,十七爷会坐到石桌旁,也算是阴差阳错。”
薛放正皱眉,闻北蓟指了指石桌旁边的那数丛开的极好的花:“十七爷知道那是什么?”
他问了这句忽地一笑:“你跟仪姐姐那样亲近,就没听她说过这种花吗?”
薛放刚才落座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这花的叶片椭圆而长,花儿如喇叭微微张开,有的白色,有的微粉,花朵下垂,如一个个长形灯笼。
闻北蓟道:“十七爷别碰,你只闻到了味儿就要发晕,殊不知碰着才是厉害的,你没见到那边儿上都没有虫儿鸣叫吗?这是曼陀罗花。”
薛放听见“曼陀罗花”这四个字,蓦地想起来:“麻沸散!”
闻北蓟眼睛微亮:“十七爷知道这个?可见仪姐姐真的跟你说过。不错,这个东西,是造麻沸散必须之物。”
薛放只觉着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眼前恍恍惚惚,似乎闻北蓟的影子从一个变成了很多个,围在他周围转动。
他抬手往心口捶了一把,一股痛楚散开,眼前才清晰了些。
薛放忙往旁边挪开几步,想要离这毒花远些,不料看不清脚下,被那圆凳一绊,整个人往前踉跄。
他倒在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花丛中,一股浓香向他袭来,越发令人昏昏欲睡。
薛放半睁开眼睛,望见闻北蓟走到自己身旁。
闻北蓟盯着薛放:“十七爷?”
薛放不知这个令人看不透的闻小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但那感觉已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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