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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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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方过,夏暑未消,天儿尚且有些闷热。

承德门外,一小黄门踮脚时不时往宫道尽头张望,望眼欲穿,许是因等着久了,他眉头蹙起,面上显出几分厌烦与不耐。

不多时,只听隐约马蹄声,宫道微微震动起来,随着声响渐大,一辆蓝顶马车入了眼,很快在宫门几尺开外停了下来。

小黄门登时换做一副恭顺敬畏的模样,躬身上前,笑问:“马车里的可是燕贵人?”

车内无人应答。

小黄门候了好一会儿,见始终无人答话,又忍不住道:“奴才是宫里派来迎接贵人的。”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只手掀开车帘,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来,一个满口黄牙的婆子歉意地冲小黄门笑道:“公公见谅,我家姑娘头一回与父母分别,难免伤心得久些,且让我家姑娘整理整理仪容,请公公稍等片刻。”

“诶,诶。”

小黄门满口答应,心下却不屑。

这些年,他负责接进宫的后妃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因何难过他会不懂,这些个娇滴滴的世家贵女,没经历过什么搓磨,分别伤怀是其一,主要是想到自己一只脚进了这阎罗殿,从此任人宰割,生死难料,恐惧慌乱罢了。

约莫一刻钟后,门帘再次掀开,婆子先行下车,又走下个不大的丫鬟,帮着将车中女子扶了下来。女子身形摇晃,落地后颇有些站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小黄门垂眸暗暗勾唇,不免心生嘲笑。

竟都怕到这个地步了。

他几步上前,想瞧瞧这位新封的燕贵人是不是同先前那些头一日进宫的妃嫔一样,双眼哭得猩红发肿,跟个核桃似的,然凑近一看,却是双目微张,一时怔在了原地。

方婆子见小黄门久不言语,连连唤了他几声,小黄门这才回过神,低身行礼道:“奴才见过燕贵人。”

动作间,他又忍不住偷偷抬眸觑了一眼,瞧得更仔细了些。

只见那燕贵人肤若凝脂,一身肌肤白得透亮。杏脸桃腮,眉似远黛,眼眸倒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红肿,反半眯着,透着些许慵懒迷离,湿漉漉似藏着一汪潋滟的湖水。一双唇没甚血色,衬得整张脸都有几分苍白,但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折损她的美貌。窈窕的身姿显出美人弱柳扶风的姿态,反更让人觉得我见犹怜,清丽婉兮。

小黄门入宫地早,先帝在世时他便已在浣衣局做起了杂活,宫中嫔妃花红柳绿,争奇斗艳,什么国色天香他未曾见过,可偏偏这位燕贵人的容貌令他心惊。

这等绝色,只怕在整个南境都难寻到第二个,难怪传闻说这位燕家女先前还被称为渭陵第一美人。

不仅如此,凑近了,还能隐隐嗅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独特的浅香,不似牡丹般浓烈,却又比清冷的梅香更馥郁,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这香味小黄门不曾闻见过,想着许是什么上好的熏香,毕竟这大户人家的姑娘鲜衣美食,膏粱锦绣,都最喜用香了。

“燕贵人,时辰不早了,奴才领您进宫吧。”

听得此言,方婆子登时泪眼婆娑,拉住女子的手,呜呜地啜泣起来,“姑娘,往后老奴就不能陪着您了,您一人在宫中定要好好的,天儿很快便要凉了,您身子不好,夜里记得盖暖一些,莫要着了风寒……”

她抽抽噎噎地说了许多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不动声色地塞进小黄门手里。

”我家姑娘在这宫中无亲无故,往后还望公公多多照拂。”

小黄门熟练地收进去,笑意盈盈道:“您说得哪里话,燕贵人是主子,伺候好主子原就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本分。”

一旁的婢女看着小黄门,神色凝重,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嬷嬷余光瞥见她,当即狠狠拽了她一下,肃色道:“往后,你要好生伺候姑娘,切不可有一丝怠慢!明白了吗?”

婢女咬了咬唇,少顷,垂眸缓缓点头。

方嬷嬷又嘱咐了婢女几句,这才以袖抹泪,看着她们进宫去。

然人才入了门洞,方婆子面上的不舍之情悉数烟消云散,望着由婢女半扶着,逐渐远去的那抹倩影,她双眉紧蹙,面上反流露出几分担忧来。

那厢,小黄门领着主仆二人一路往皇宫的西面去,见这两人走得慢,只得配合着缓下步子。

回望间,他又偷偷瞧了那燕贵人好几眼,想到这般美人却是要将韶华葬送在这深宫里了,心下不由得觉得惋惜。

宫里人虽不敢言,但都晓得那位是个疯的,他即位不久,便立下了个荒唐的规矩,京中凡是三品及以上官员,族中有适龄女子的,都需送一位进宫为妃。

他若只是□□熏心,沉溺美色倒还好,可那些女子送进宫,从来不是为他享乐所用,他即位八年来,只召寝过三次,而这三位宫妃,无一不是惨死的下场,甚至不久后,连带她整个家族都被会株连。

所谓进宫,也根本称不上是家族荣光,更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有掉落的危险。宫妃们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召寝的消息一朝传到自己宫里,朝中重臣更是过得战战兢兢,担心自家女儿受到宠幸,连带着全家项上人头不保。

“燕贵人,您的住处在西面,拐过前面那条小道便到了。”小黄门笑嘻嘻道。

见那燕贵人依旧没有言语,小黄门心下难免不喜,瞥见她被婢女搀扶着,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

长相归长相,胆战心惊成这般,吓得到现在都还腿软到站不住的,他还真是头一遭见!

小黄门鄙夷的眼神尽数落在身后女子的眼中,然她此时有再多怨气委屈都发泄不出来,小黄门那一声声“燕贵人”反唤得她愈发心烦意乱。

因她根本不是小黄门口中的燕贵人,那个礼部侍郎燕辙远的掌上明珠,渭陵第一美人燕溪。

而是燕家鲜为人知的另一个女儿,燕沅。

燕沅的确胆小,她自小怕的事儿便多,怕冷怕黑怕虫蚁,尤其怕疼,可她现下这副样子,不单单是被吓的,更多的是药力使然。

她也不曾想,昨夜陈氏唤她过去为她那妹妹燕溪宴行,一碗汤水下肚,醒来时,她却成了被送进宫的那个。

来的马车上,沈氏身边的方嬷嬷再三威胁于她,说这可是欺君之罪,若她说出实情,不仅无济于事,燕家上下只怕都性命不保,她定也在劫难逃,可若她乖乖呆在这后宫中,将嘴闭牢了,自会相安无事。

其实就算方嬷嬷不说,这种蠢事燕沅也是断不会干的,且不说她中了药,浑身无力根本闹不起来,就是冲着会丢了性命这事儿,她也不敢吱声。

她向来如此,命比天大,只要能忍气吞声苟活下去,其余的都不算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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